珍藏在記憶中的那狗,那人,那山

那狗

鄉村的夜晚格外的涼爽,絲絲山風從山腰拂地而下。我父親故鄉的三間祖屋就在這山腳下。屋內亮堂堂的,父親與哥哥打著牌,母親與嫂子扯著家常。我偷偷勾上手電,貼著門隙滑溜出去,在一旁抽著旱菸的爺爺看得真切。我終於溜出來了,手電那小小的光圈在地上搖搖晃晃:“旺萬,出來。”一雙亮堂的雙眼瞪得如電泡,一隻黃狗搖著細長的尾巴小跑到我身邊。咧著嘴,露出點星白牙,略紅的眼眸帶著媚態,紅舌吐著粗粗的濕氣,直撲腳踝。“旺萬,走,去巡夜去。”“旺旺”犬吠兩聲,旺萬向前小跑,我的手電也照向了前方的石板路。夜中的我與旺萬踏著石板,用手電照照牛棚,老牛還在,照照雞舍,下蛋的母雞在,照照鴨房,還在叫,煩。旺萬與我繞著房屋繞了一圈又一圈,空中閃閃飛舞的螢火蟲,時而撲面來的飛蟲,充滿樂趣,我笑了,旺萬也應和了幾下。正此時,旺萬的耳朵一豎,嗅了一嗅,媚態全無,變戲法般得扯嗓咧嘴,向草叢狂吠,閃出一雙綠豆般的綠睛,嚇得我著實不知所措,哭也不是,叫也不是,眼淚到了鼻子,喉嚨像打結,手電掉在地上。旺萬一陣狂吠,越吠越烈,那亂綠眼晃了下,隱沒了下去,接著一陣樹枝折斷之聲。我驚了許久,眼淚如小溪般流下,當我從不是所措中回神時,一聲咳聲傳入,是爺爺?旺萬嗅了嗅,狂奔過去,叫了幾聲,用手電一照。那雙草鞋與破鞋腿,是爺爺!

那人

慘了,半夜跑出來玩,又是一頓重罵。終於,煙桿子碰了一下頭,一些菸灰落在頭上。“你這小兒皮。半夜溜出來,夠了,回去!”果然如此,我抹著眼淚與爺爺不情願的踏上回家的路。幾步遠,就到了,爺爺一聲土語,旺萬屁顛屁顛就去睡了,望著旺萬隱入黑暗,我也不得不踏進屋。父親還在玩,母親還在扯,並沒注意到我。爺爺帶著我到一旁椅子坐下。他呻吟了幾下,才艱難地坐下。我一點也不願呆在這兒,更何況在這一身煙味的老人身邊。爺爺倘坐了一會兒,長吸了口菸嘴,渾濁的老眼潤濕了皺巴的眼角,一會兒嘆出一股股的白煙,咳了咳喉,說:“我給你將點兒我們這兒的故事。”隨即他的嘴開始大吐言辭,,一些方言土語我一點兒也不懂,索性只裝個像。他也只顧自己講,那布滿老繭的手在空中比劃比劃,說道好笑之處,滿臉皺紋扭成了一團,露出了沒剩幾顆的黃牙齒,哈出陣陣熏人的煙氣。他終於注意到我沒聽,不再比劃,放下旱菸,抓著我的手,神情莊重了許多,嚇了我一跳,他用他那半土家腔的“國語”開始述說這一帶的傳說,我也漸漸被他那韻味的聲音所代入,我記得最深刻的就是些山神,山鬼的故事,大部分都繞著這座山,我對這山就更嚮往和敬畏了。

那山

聽了爺爺一宿的絮叨,早上起來有些後怕。往窗外看看,山氣正濃,人們一點兒也看不透,再望望那一片從草,沒有綠眼在那兒了吧。一天在房前的場子,不是捉雞就放鴨,爺爺上山去做事,旺萬也沒了生氣。下午,我要求爺爺帶我上山,即使我還擔心那綠眼。一番準備爺爺與我上了上山的路。山間到了下午,林子中還有些霧。陽光透射進來,亦真亦幻,莫非我們真進了爺爺所說天界。一會兒,衣服就掛滿了露水,透過林子,外邊有一層一層的田,整整齊齊,十分好看,幾個人在那插著什麼。到處都是高大的樹,鳥雀亂鳴,樹冠還有東西在蹦。爺爺倚在大樹之下,點點旱菸,已點不燃了,就掏出酒壺喝了一口。霧瀰漫了四周,我突然覺得爺爺像故事中的山神,衣衫襤褸,但卻不羈的喝著酒。面色開始紅潤,又開扯了,什麼山貓子,野几子。到了山頂,有幾個墳包,長滿了竹子坡前都寫了什麼字,爺爺一時酒起,帶著我向他們問好,我當時也應了。一番過後,從山頂向山底看,一邊是茂密的樹林,在陽光之下冒著金氣,一邊是一層一層的田,格外的好看。那一層層的田的下方,那一排排的房屋,大概就是我們那村吧,小得向一塊塊磚一般大小。山的密林中滑出一條小溪,與對面山上的溪流匯成小河。爺爺喝了口酒:“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山我們吃了好幾百年了,好啊。”說完又飲了口酒。太陽漸漸向前向西,鳥兒也漸漸安靜了。雲被染成了火燒般得紅霞。爺爺道:“走了。”說完拉著我的手,酒後勁大,一把將我扯住。一路上,天色變暗,那雙綠眼是否又出來活動呢?那是否是山神山鬼呢?踏著爺爺的腳印從林中走了出來,旺萬獻媚的迎接過來,望著山朦朧的巨大影子,心中似乎有了依念。霞,田,以及那綠眼似乎都深深刻入我的心裡。夜晚的燭光,爺爺又在門口抽著旱菸,旺萬伏在他的腳下,堂內依然一陣喧譁。躺在床上的我望著爺爺,狗與門後的山影,心內幽暗潮湧動,然而目光卻漸漸模糊…..

又入神了,揉揉眼睛,窗外依然是燈與高樓,但唯一的狗也不叫了,伏下頭,一行行黑字映入,無意間滴上兩滴淚花。6年過去了,還是無法忘記在家鄉的召喚,這是永遠永遠珍藏在記憶中的那狗,那人,那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