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你我在十字路口別離,正午的陽光便愈發刺眼,我坐進光線昏暗的車子裡,無視你的一切溫聲細語變成一張一合的唇形。我總自傲地直視前方,並催促著司機,歡樂地以為只要到了學校便可以獨立,擺脫一切聒噪的嘮叨。於是,一切深情都被撲滅在遠去的尾煙里。
然而,無意間瞥見映入眼帘的你,車鏡中一抹單薄的身影。烈日下的風景格外單調,僅有那囂張的行道樹鋪綴著斑駁的街景,你微彎著腰低頭緩行,不久便潛入灰黑色的暗影中。漸漸地,你化成了一個零丁的點,消失在車輪駛過的軌跡盡頭。隨著車子在街道的間隙中遊刃有餘地行進,你我失去了彼此的蹤跡,只因為我們腳下分道揚鑣的道路。
車疾駛在沉寂泛白的原野上,靜臥的村莊在眼前掠過,陽光愈發朦朧,好似一片模糊的未來,讓我無所適從。只好斂上眼瞼,在純白的視野中勾描一個漫長的夢――
一個陽光微曦的清晨,產房內嬰兒的一串啼哭聲嘩啦啦地盪開,隨著風,惹得露珠在草葉上滾來滾去,那晶瑩的模樣,好像一位母親眼角欣喜的淚滴。
不知不覺間,我也長到了遠行的年紀,前方的路日益明晰,盤踞纏繞在眼前,延伸至莫名的叢林。我裝好行囊,好奇且渴望地行走在路上。但只要我願意,一轉頭,仍可看見那熟悉的炊煙浮現在雲翳中,帶著暖人的芬芳。
火車象徵著時間的沙漏,溫柔而強勁地切割著我的夢境。我在那錚亮的鐵軌上漫步,匆匆地來去人生。最終,那鳴笛的龐然大物果真將我送回這片土地。我逃離了車站的顛盪與游離,在家門前的玻璃中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何時歲月在我臉上刻下了道道淺痕,在我發間藏匿了絲絲銀光。從我渾濁的眼瞳中,我職業的微笑面具鬆動了,暗現出疲憊和傷痛,還有抑制不住的歡欣。你迎上來,興奮得像個孩童,招呼我坐下,你噙笑轉身,但我還是從你聳動的肩上窺見了你內心的思念與寂寞。
我仿佛是一塊浮萍,翠艷時,滿懷憧憬邀風同行,希望像飄飛的柳絮一般自由,向更青處漫溯。直至暮時,我從陌路回歸,染著輕微的醉意,浮動在蕩漾的池水上,溫靜地酣睡。
夢境被耳畔陣陣催促聲打破,睜眼已是寬闊的校門,及門內一條明亮的石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