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春聯

穿新衣,戴新帽,買年畫,吃年糕,貼春聯,放花炮,這些都是中國年不可缺少的元素。對於我來說,寫春聯印象最深。

我的伯父是一名中學老師,寫一手好字。街坊鄰居家有紅白喜事時,需要寫個婚帖、文書什麼的,都請伯父幫忙。特別是每到過年時,很多人拿著紅紙請伯父寫春聯,讓我十分羨慕。我也暗下決心,一定要練出一手好字,像伯父一樣為鄰居寫春聯。

要想寫春聯,第一關就得寫好毛筆字。記的我上國小時,家裡三間土打牆的堂屋,西邊有一盤大炕,幾乎占據了三分之一的空間。家裡沖門的地方放著一張大方桌,上面放著暖壺、茶壺、瓷茶杯等物品。桌子很高,我跪在有靠背的椅子上才勉強夠得著。索性我就趴在大炕上練習寫字。家裡所有的舊書上都被我塗抹一黑。甚至連牆壁、門板都難逃厄運,被我根據地方的大小寫上長短不一的名言佳句警句。為此,沒少挨娘的罵。罵又不疼,不打就行。

我上國中時,哥哥讀高中。他在縣城給我買了一支好一點的毛筆和字帖,讓我照著上面的字寫。我用五分錢買兩張草紙,先用淡墨寫,後用濃墨描,先寫小字,後寫大字。一張紙被塗抹得黑乎乎的才捨得扔掉。那時,班裡許多同學讓我幫他們在作業本上寫名字。老師也誇我的字寫的好看。

中學畢業後,我回到村里當了一名國小代課老師。在教書之餘,我依然堅持練字。九十年代的第一個春節,我才鼓足勇氣把自己寫的春聯貼在街門上。引來街坊鄰居的一陣讚美之聲。從此,就開始有人請我寫春聯了。每年臘月下旬,學生考完了試,學校也放了假,我就開始忙碌起來。鄰居紛紛拿著幾張大紅紙,來讓我給他們寫春聯。因為人多,我怕弄亂了,就在紅紙的背面寫上他們的名字。

臘月二十到二十八這幾天最為忙碌。因為按我們鄉下的風俗是“二十八,貼紙馬”.就是說,到了臘月二十八這一天,人們就要貼神像和春聯。有時眼看二十八快到了,還有很多紅紙沒寫呢,就得挑燈夜戰。自己割紙,書寫,晾乾,收起。

每道工序都馬虎不得。最後用紙條把寫好的春聯封住,寫上他們的名字。當然,村里也有人因為忙碌,就沒有想起貼春聯這事。看到別人家都貼好了春聯,才突然想起自家還沒寫呢。於是就急匆匆拿著紅紙請我幫忙。有時候大年三十,我正在家幫娘包餃子呢,突然有人拿著幾張紅紙來了。我只好洗一下手,把收拾起來的文房四寶拿出來,再次揮毫潑墨。

家裡的地方不大。整個屋地上、炕上都擺滿了一條條散著墨香的春聯。有時候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我的好友和鄰居見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就幫我割紙,或者擺放寫好的春聯。可是,他們又分不清哪條是上聯哪條是下聯。後來,我就改進了書寫形式,把上聯下聯寫在一條紅紙上。讓兩塊兒門心兒也連在一起,這樣就不會出現“配錯對”的現象了。

過了臘月二十三,家家戶戶都忙著蒸饅頭,包大菜包子,還要蒸上供用的棗餡兒饃饃。我不但幫不上家裡的忙,還把整個屋地上擺得嚴嚴實實,有時連下腳都困難。爹娘看到我能為鄰居做點事,聽著他們對我的誇獎,打心裡高興,所以沒有絲毫的怨言。有人來我家讓我寫春聯,先給我爹遞上一支好煙兒,爹一邊抽著煙,一邊給他們講我怎么刻苦練字,臉上洋溢著自豪和幸福。遇到娘蒸饅頭時,我就把桌子搬到院子裡寫。一晌不動地方,儘管凍得很腳冷,但是看到他們拿著寫好的春聯滿意而去,心裡也感到熱乎乎的!

九十年代,平均每年我都要寫1500多副春聯。當時我們村里三分之二的春聯都是我寫的。有人送紙時,還拿一瓶墨汁,多數人是把紙一放,過幾天來拿。那時,我買墨汁都是整箱的買。一箱十二瓶,才基本夠用。得失從不計較,能得到人們的認可,就是我最大的快樂。

後來在教學中,我給學生加了一節寫字課。先讓學生用鋼筆、原子筆練字,稍有點基礎後再用毛筆寫。挑幾名上手快的重點培養。練了兩三年,有的學生寫的還真像那么回事呢!這樣,每到過年寫春聯時,五六名學生就成了我的得力助手。我才算是“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可以鬆口氣了。挑一個好天氣,我就帶領七八名學生,把桌子搬到大街背風向陽的地方,為村里人義務寫春聯。

學生有明確的分工:有的割紙,有的書寫,有的把寫好的春聯擺在地上,再用磚頭或者小石子壓住。當時圍觀的人真是里三層外三層,都誇我的學生寫的好,還有的說真是“名師出高徒”。總之,聽著他們的讚美,我們心裡都美滋滋的!

時光進入兩千年之後,隨著印刷精美的燙金春聯的流行開來,找我寫春聯的人逐年減少。手寫春聯的高峰時代一去不復返了。但是,我寫春聯時的忙碌情景,至今還歷歷在目,仿佛就像發生在昨天。因為在我的一筆一畫裡,都融入了我對祖國美好明天的無限憧憬,對父老鄉親新年的美好期盼和深深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