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淨沙 秋思

奔波多日,我出使西域後繼續趕赴下一個目的地——騰格里草原。

一天又將盡,逐漸變紅變大的太陽已近乎與大漠遙遠的地平線融為一體。抬頭望去,沙漠的天空還是和八年前我從故鄉佛山來到這裡時一樣,沒有一絲雲彩,藍得徹底。向遠處望去,那么縹緲;通過尚未散去的熱浪射入眼帘的斜陽,那么遙遠,那么虛幻……“啊——啊——”一隻只歸巢的寒鴉以深藍的天空為背景畫出一道道深黑的曲線,落在遠處一棵和沙漠的顏色近乎融為一體的老樹上。

啊,那棵老樹看著眼熟,是在什麼地方見過吧,只是一時有些記不起來了。近了,近了。喔,八年前,我們就是以這樣一棵老樹為地標進入塔里木盆地的。細細看來,八年了,這棵樹早已被風沙磨斷枝頭,在凜冽的西風中顯得更加蒼老了。看,樹上的那根枯藤——八年前,它的幾片小得可憐的綠葉還在風中搖曳、歡笑;現在,風沙已經它連根拔起,即便它的軀幹依然堅強地附著著那棵奄奄一息的老樹。

太陽又往下落去了一些,給北邊連綿起伏的天山山脈印上了一道由西向東、由亮漸暗的紫金鑲邊。天就快黑了,一天的勞頓也應就此休整。我不再前行,下了馬,靠著這棵老樹坐了下來。

撫摸著老樹粗糙的表皮,我取出多年來一直隨身攜帶的那張用羊皮紙畫的地圖。借著夕陽的餘暉,我仿佛看到地圖上灑滿汗水和風塵。八年來,為了把西域這片神秘未知的區域詳細呈現在地圖上,灑下了我多少同伴的血汗!現在看著它,我可以知道我所處的地方還有兩千里就可以到河西走廊了。同樣,還有一千多里,我就可以回到我的中原故鄉了,可是我不能回啊,因為我的肩上還擔負著那么多同伴沒有完成的使命——繼續完成這張地圖。

夕陽西沉,墨藍的天幕上灑滿星辰。借著星光,我看到了我們當初一起借宿、取暖的村莊。小木屋裡的燈光透過窗戶紙射出來,依然讓人覺得那樣溫馨,那樣寧靜。還依稀記得,當年在那裡休整時,村頭的青石古路上每天都有叮叮噹噹的駝隊經過,帶走我們無盡的鄉愁,將這石板打磨得光潔平滑。而今,卻只有我一人行走在這條冷清的石路上。陪伴我的只有這匹如影隨形的骨瘦老馬,還有那古老的河床兩岸那些尚未風化完全的怪石,它們還依稀保留著遠古洪水沖刷的痕跡。不遠處,河床上那早已殘了大半的木橋,卻勾起了我對家鄉小橋流水的無盡思念……

馬困了,不時打著響鼻;兩“岸”的怪石乏了,不再訴說當年洪水的肆虐。流星飛過,就像在那場不堪回首的風暴中隕落的我的同伴們一樣,永遠地沉睡,魂歸了天堂。深秋寂寞的夜空下,迴蕩著委婉憂傷的羌笛聲。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願這樂曲帶著我夢回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