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如何相遇又如何作別

我來講兩個俠客相遇的故事吧。

乾隆年間,在洞庭湖畔白馬寺鎮,一個偏僻的村落里,一位刀客遇見了一位村女。

刀客上前問路。村女卻說:“你去挑小半桶糞,加滿清水,給我把這塊花澆一澆。”

這真是一句瘋話——我只是向你問路,怎么竟叫我澆花,將我當作你家僱工一般?沒錯,原著里金庸也是這么說的。

但刀客只略一遲疑,就去挑了糞,澆起花來。

他想的是:“這姑娘生得瘦弱,要挑這兩大桶糞當真不易。我是一身力氣的男子漢,便幫她挑一擔糞又有何妨?”

這個刀客叫作胡斐,而這名村女就叫作程靈素。

另一個故事發生在元末,在安徽女山湖畔的蝴蝶谷,一個少年遇到了一個小姑娘。他們也素不相識。

“我快死了,求你送她去崑崙山找爸爸吧。”小姑娘的母親說。少年點了點頭:“好。”

這是一句傻話。崑崙山在極西數萬里外,他兩個孩子如何去得?沒錯,原著里金庸也是這么說的。

但少年答應了。他帶著小女孩,真的跋涉萬里,經歷重重艱難險阻,在崑崙山找到了她父親。

這位父親打算好好感謝他:“你隨我回去,我傳你幾門天下罕有敵手的功夫。”

這位父親的武功很高,名震江湖,少年不是不知道。哪怕學到一招半式,也大有好處。

可少年卻沒有答應。

我說好了送你女兒的。既然送到了,那我就走了。

大家大概已經猜到了,這個少年叫作張無忌,而那個少女就叫作楊不悔。

俠客們的相遇,常常是一種簡單模式:既然送到了,那我就走了。

而今天我們的相遇,常常是另一種模式。握手之際,我們臉上堆歡,心裡飛速盤算:他會求我什麼?我能要他什麼?人人緊捂著自己的包裹,反覆揣度著對方的動機,唯恐被他人覬覦。

人人懷揣俠客夢,但人人一張路人臉。所以我們發現越來越難見到有趣的陌生人。

相遇和作別有很多種,最棒的無過於溫暖一笑,急人之難,臨去時揮一揮手,道聲再見。

“既然送到了,那我就走了。”這大概是最好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