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

雖然從不曾見過你,但我知道,你一定好好地活著,在世界的某個角落。布丁的媽媽,對不起,布丁死了。

從來沒有見到過那樣的布丁,那樣孤獨,那樣無助,用僅剩的力氣,去找一個角落,把自己藏好。如果不是我注意到地上的血跡,布丁是不是會悄悄地離開這個世界,在那個冰冷的角落?

我實在是個狠心的女生。

醫生給布丁縫傷口的時候,我只是幫忙按著布丁的腿,沒有看它,一眼都沒有。

布丁很聽話,一點都不吵。

幾隻出生沒多久的小貓一直叫個不停。布丁,你聽到這充滿生命力的聲音了,是吧?等一下給你縫好傷口,就帶你回家,我一定會對你好一點的,就算你想睡我的床,也沒關係。

“打電話給你爸爸吧,我無能為力了。”

一個醫生,承認自己的無能,從來都不是對自己的打擊,那是對家屬最大的折磨。

姐姐打電話給爸爸,泣不成聲。布丁在抽搐,我不想承認,那是死亡在起舞。我轉過身,它的離去,我不忍目睹,終是忍不住,放聲大哭。

爸爸在我眼裡,一直是一個很堅強的男人。斷了三根肋骨,他沒住過一天院。講起他去世的父親,也僅僅是含著淚而已。大伯去世,爸爸仰起頭,沒讓眼淚流出來。

而此刻,這個從未哭過的男人,一手抹著眼淚,一手輕輕撫摸著布丁的毛:“布丁,你怎么會這么可憐?”

回到家,見到媽媽,我哭得更加厲害:“媽媽,布丁死了,布丁沒有了。”媽媽是最理智的,她沒有對布丁投入太多的感情。

給布丁整吃的。布丁很挑食,給它東西吃,它總是只聞一聞,然後興味索然地走開。布丁看起來肥肥的,其實它只是毛很長。布丁只是想讓我們寵著它。每次我們把零食掰碎了餵給它吃,它都會吃完,它很乖。

它真的很乖。那一天早上,不用我們喂,它就自己吃狗糧了,每一樣都吃了。爸爸很高興,布丁終於可以長身體了。

拿著狗糧出門,爸爸已經幫布丁挖好墳了。爸爸把布丁放了進去,和它的零食。“布丁,如果你還想吃什麼,你跟我說,我再給你送。”爸爸其實是最疼布丁的,布丁最愛向爸爸撒嬌了。

我坐在床邊,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布丁總是希望可以加入我們的世界,它會自己去廁所,它會坐上餐桌旁的椅子,我們一開車門,它就會跳上車,在駕駛座等我們,就連睡覺,它也會把兩條後腿伸直。我吃東西,它會站起來,拜拜我,它也要吃。我坐在床上,它也會站起來,拜拜我,它也要睡床上。我去學校,它會從車窗跳下來追我。我回家,它會興奮地跳起來,讓我抱抱它。我們不理它,它就躺在地上裝死。我們擔心它,它又立馬活蹦亂跳。

這么多的場景,已經成了我的習慣,而如今卻成了泡影。布丁布丁,你早就是我們的家人了。布丁布丁,這次你也在裝死是不是?布丁布丁,我們都很擔心你,這下你高興了吧。布丁布丁,你可不可以回來?

爸爸多次讓我和姐姐去吃飯,可他自己吃不下去。媽媽很平淡地說:“我就知道,我昨天晚上不會平白無故地做那么奇怪的夢。”媽媽做夢一向很準。媽媽總是怪布丁奪走了爸爸對我和姐姐的愛,可其實,媽媽自己也很疼布丁,比我們都細心,她總是不自覺地把肉弄碎了餵給布丁吃。媽媽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感,但她早就把布丁當成家人了。

回校便是考試。曾經還和布丁開玩笑,我說讓布丁陪我考試,把其他人的試卷都踩上它的小梅花印。布丁只是舔舔我的手。

考試很忙。

見到小魚,我們很平靜地說:“布丁死了。”只是沒想到,說完這句話,我所有的平靜都被摧毀,眼淚又涌了出來。

布丁,我怎么有勇氣再養狗呢?布丁,你是唯一,這一點會不會讓你高興?布丁,你還沒有看過我為你寫的詩。

爸爸撿回了一隻流浪的小小貓,它大概餓壞了,吃起帶魚來狼吞虎咽的,布丁從來不會吃得這么帶勁。爸爸沒有讓它進家門。第二天早上起來,它不見了。它是被外地小孩抓走的,他們只會把它當玩具,不會照顧它。它回來吃早飯,也是狼吞虎咽。中午,它又不見了,再沒有回來。我強迫自己不去想它,不去想它會有如何悲慘的結果。你們都一樣,只會先我而去。

爸爸說,他不想再養動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