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記

我們終會將彼此遺忘於這蒼茫世間,如拓了字的紙浸在水裡。逐漸模糊,氤氳失色。

提筆啞言。

墨跡渲染,筆跡清晰。當這一切看似順理成章,卻怕落於窠臼,言不出心底的那份昭然。無奈情之愈深,言之愈輕,況筆法尚未嫻熟,便總多了一份惘然與惝恍。

趑趄不前。原本以為世間瑣事均可於時光的洗濯之中逐漸沉澱清晰,終有一日明若琉璃,透如空玉。不料待繁華落盡,年華凋朽,回首處,方知身邊故人已是所剩無幾。而此時,一路跌跌撞撞的堅持與信仰,潰不成軍,只余鏡花水月般的空望。

或背叛,或欺騙,或生疏漸遠。眾人已在殘酷的世事面前學會了以偽善的面目來應對,就算情再深,意再真,不及回眸之間,便將往日情分消乾耗盡,轉成路人。有人說,隔山隔水,但感情的溫度從來未變。因了這樣的話,我們套上沉重的枷鎖,即便情轉淡薄,心知肚明卻依舊閉口不提。明明無話,卻假裝熟絡。直至某日疲憊不堪,決然離去之時連念想都不曾再有。逼仄。沉重。深陷於此卻渾然不知,無能為力。

如果用盡青春的得失來想明這些,卻於洞察一切之後仍會犯錯。因為想清楚只是一項技能,而做到,卻需要整個生命的力氣。況且奔波於動盪不安的世間,過於清醒自知,於眾人看來便成了離經叛道的一類。試圖以戲謔胡鬧掩蓋失望,但繁華過後內心仍是寸草不生的荒涼。而若決裂處之,有時候明明是一種保全,不過是渴望留一處清澤作餘地,可於大多數人眼裡,成了無情冷漠。

洞悉世事又如何?這世間準則注定不是獨自一人便可掌控。舉世皆醉,那么,孑然一人徒留清醒,予誰?勸誰?

真正的感情,不是我書一卷宛若華麗舞姿的文字等你來讀。它深刻,內斂,清透且不動聲色。

它需要用心去感知。

這一路荒途,且歌且行之間總有人進進出出,那些最後留下的,便值得我們用生命的力氣珍惜善待。而短暫過客,忘了,便也只能唏噓失之交臂,消沒於沿途。

節外生枝,無緣而已。

啞然失笑。

惘然之際,亦要留份清醒悅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