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月下行吟

今夜,恰好月圓。

飯後,握一杯清茗,倚窗,望月,慢啜。

茶香,從唇齒間,緩緩滑過,在舌尖彌留。茶飲盡,心頭的苦澀與惆悵,亦絲絲疊起,悄悄收好。

月光,在心眉間,盈盈灑落,在屋內鋪滿。月賞畢,揮一揮破舊的衣袖,將一身塵埃,輕輕撣落。

然後,挾一曲清音,半生浮萍,披衣,出門,於喧囂浮華里,徐徐行走。滿地月如霜,一路青石巷,陌上花草香。任它花飛草長,任它暗香滋長,高山流水闃無聲,一世情緣長。塵世,依舊這般紛繁,迷茫。行走於朦朧花影中,用一種溫婉的心緒,在時光的路上,把孤單的心點亮,把寂寞的念演繹成風景。

有沒有人知道,這輕輕拂來的,焚香般的風,為何總是這般溫馨而多情?我知道,這樣的時刻,活著的意念,溫婉而深刻。就這著,讓塵念回歸了內心,在瑩潔的清輝里,在蒼茫的紅塵里,我把自己一生的思想放逐,任憑柔潤的月光,把這些硬梆梆的思想,逐一濡染,浸濕,好溫暖所有跋涉者的心靈。

一隻鳥,在月影里歌唱著,婉轉而憂傷。我的心,被鳥音擊中,一股柔柔的溫情,在迷離的月夜飛翔。不想想,前方是陷阱還是天堂,只想用,一顆充滿愛和悲憫的心,托起一些靈魂,讓它們能如鳥一樣,飛向光明和夢想。不為崢嶸,只為那些悠遠的夢,在塵世里能得以綻放。

就這樣,一路貼著花草的香和月光的暖行走,企望能把一些月光之外的風景讀懂。這是靈魂在塵世里無聲的吶喊嗎?我不得知。在繁華與落寞里,在歡笑與淚水裡,我看見,那么多微醺的眼睛,充滿了憂傷,也透射著惶惑。

就這樣,在月光下行緩緩走著,滿懷柔情,卻又悄無聲息。

多少年了,我期待著這樣的行走:在被月光鋪滿的小徑上,看各色花瓣飄香,月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落在我臉上,那瑩潔的光恍若眼睫的囈語,閃爍著自然的澄澈,可以滌盪世俗的塵埃,可以讓我遇見一個兩兩相望,不棄不離的知音。在清澈的年華里,在浩渺的人海里,我會用一顆慈悲的心,靜靜守護這份最初與最後的純淨,默默感受大地的恩情。

塵世喧囂,大地無語。我帶著出世的感傷,沉醉在自己的期待里,卻沒有人許我什麼山盟海誓,命定之約。當生命流水般逝去,所有的浮躁都已沉澱,所有憂傷都已褪去,所有疼痛都已背離,我依舊只是一個孤寂的紅塵過客,只餘下溫婉的悱惻,過著淡定平靜的日月,看時光把無數貪婪的眼睛,放大成蒼涼空洞的天空。

如今,已沒有人用自由,飄逸的心靈,去聆聽花間的私語,月下的淺吟,看高貴的靈魂,如何將欲望打翻在月光里。所有的人,在自己的夢鄉里,安然沉睡,沒有誰會在意這些細節。沉睡的,就讓他睡吧。我會用這水一般的溫情,去溫暖一朵雲。

我一個人懷著寂寂的心事,寂寂的行走在月光里,試圖讓自己攜著月色一樣的心情一直走下去。

其實,來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是孤寂的。沒有匆匆的行色,沒有喜憂的情懷,在這五月的月夜,我就這樣走來。我來尋覓什麼?是淡雅別致的山水么?是花紅柳綠的風景么?還是那些被遺忘在歲月里的過往?我說不出。

我沒有停留,一直向前,直至走出村莊,在一條流水淺淺的小河邊,才停下了躑躅的腳步。我知道,人在自然間行走和在紅塵中奔波,都會如倦鳥一樣,想尋找一片屬於自己歇腳的地方。清澈而細弱的河水緩緩穿過泥沙,穿過青草,盈盈的向前流去。我想,它大概就是這樣在尋夢的路上日夜不停息的向前奔波吧!

月亮凝望著我。我開始在河邊對著月亮大聲呼嘯。當我呼累的時候,便在河岸上坐了下來,傾聽風聲,睨視流水。在這“眾星羅列夜明深,岩點孤燈月未沉。圓滿光華不磨瑩,掛在青天是我心。”的意境裡,追憶往昔一些溫馨而美好的時光,卻是物是人已非,世事多聚散,不覺又“清淚斑斑襟上垂了”。

那時,我們總是說:“一切都會改變的。”然而,世事無常,一眨眼的功夫我們就長大了,有了許多的變化,有些變化是我無法解釋清楚的。比如,我們成家立業,為了各自的夢想和追求而各奔東西,使我們變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另外一個人。這使我們里的一個或另一個,渴望忘掉成年之前那些瘋狂的日子,忘掉伴隨著成年而來的一切煩惱和苦悶。我們開始隔著遙遠的距離——不管這距離是情感上的還是地理上的——我們重新聚首,分享一切的機會卻越來越少,最終因分離的時間太久,再也無法將彼此喚回。我們變的那么忙碌,連給彼此的一個問候都漸漸成了一種奢侈,直至今日完全的消失。也許你們對我的記憶就像這眼前的輕霧一樣,禁不住太陽的一曬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可每當我想起過往的一切,嘴裡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甜蜜味道。

朋友阿!你們去哪了?

你們此時都在做些什麼?我常常幻想,如果這世上有一個特殊的世界,在那裡我們都生活在一起,和從前一樣手拉著手,親密的一起共度時光,那該多好啊。然而,這也只能是幻想而已。我也知道每個人都是自成一體的實體,有著自己的奮鬥,自己的歷史,也有著忘記過去和不回顧的理由。我知道你們不可能把餘生都花在回憶我們在一起的日子是多么的美妙上,但我們在一起的日子確實很美妙,不是嗎?但一想到我們奔波在各自的路上一輩子都不可能回頭,我的心裡就會有一種痛苦的,頹廢的感覺。這種令我心碎的懷舊之情,簡直比我們天各一方的現實更令我難以忍受

也許,只因我這顆脆弱而痛苦的心,載著太多的記憶,以致那小小的,脆弱的形體已經無法容納。這是一顆因懷念而膨脹的心喲,渴望著有人接納,或者至少可以盡致淋漓的表達出來。因為我一直無法相信真情就這樣從我們之間消失了,不再是記憶的一部分。無法相信真情掉進了某個針孔大的黑洞裡,不再徜徉於我們中間。因為我一直相信那遠去的真情一定還存在於某個地方,轉化成更多的真情和更美的愛,傳遞給那些沒有真情和愛的人,讓他們也能感受到真情和愛的滋潤。儘管未來讓我擔憂;儘管前途未卜;儘管我知道未來會如今天一樣枯燥乏味,但只要心裡裝著真情和愛,我心裡就會無比的踏實。

周圍的景物被柔和的月光籠罩著,透射出一種迷離新奇,誇張變形的,程式化卻又不失靈性的,具體而又有點抽象的視聽感受。這些有形無形的景象之間相互碰撞融匯,無意中擴大了我意識馳騁的空間。我懷著一顆極為虔誠的心,緊緊攥著一抹溫暖以及一些樸實無華的音符,把平凡的頭顱深深地埋進月光里,驚嘆溫婉與詩意的榮光,在初夏悄悄萌芽。一些濕潤的情懷在心間縈之不去,如同這永不乾涸的河水,在生命的過程里靜靜流淌,浸泡著這些溫潤而美好的細節,擦亮了我的思想。不需要任何言語,我只想貼著月光的溫暖,把內心的煩悶、暗淡、枯燥和無聊變成如月光般恬淡明媚。我願將滿腔的憂憤,訴之於清風!我願將淒切的愁怨,給枝頭的鳥鳴!我願將綿綿的情緒,掛至於樹梢!我願以一顆熱烈赤心,將一切的煩與憂都化歸烏有,化歸烏有啊!

起身,沿著月光融融的阡陌緩緩前行。我希望這是一條通往無塵的路,那裡一定有一朵心蓮,一直在瑩瑩月光里,靜靜的綻放就像一盞潔淨的心燈將漫漫塵路照亮,給迷惘的眾生,以光明,以溫暖。

我不是一個極端厭世的男子,沒有超凡脫俗的氣質,亦無飄逸高古的情懷,更無一顆出塵若蓮的心,也不想皈依山水禪境,遠離煙火紅塵。我只想在平淡如水的日子裡,飲一盞禪寂的清茶,坐看雲起,閒數花落,在閒淡的光陰下撩撥記憶的溫婉,擦拭歲月的塵埃,如一首詩所寫的那樣“水就是水,山就是山/我的世界裡,就這么簡單/有陽則暖,隨遇而安/最後在那一季明媚里/落落清歡。提筆蘊墨,點柔春煙/你若安好,我便是晴天/有橋橋渡,無橋自渡/只要我的腳下——還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