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書

朋友寄書來時,外面有風,雨雪正飄,那天最冷。快遞說包裹破了,需親自簽收,我住在很遠的另一個位置,裹著大衣出門,回來時,路已結冰。

於書,我還是愛的,那種紙質的質感,草木葉漿的清甜,是安寧亦是雅致。在世間漂行,忙碌過疲憊過,相對於霜花書卷爐火的日子,我更喜歡睡覺。一直認為人生最大的幸福莫過於睡眠,因為只有休息和夢才是屬於自己的,在崇山峻岭里漫遊,在碧葉青草上匍匐,素手摘月,海底撈針都無人管。人,一旦連夢都被典當了,才是真正的一無所有。

靜日時長枕書眠,這樣的安閒,實是難得。窗前,爬山虎垂下的絲絛,漾起一簾綠浪。醒來時,水面的波光折過米色窗紗,篩滿一牆的碎金,人躺在波灣里,手邊攤開的書亦是凌亂的,光與影在上面跳動,金色的小魚一尾尾游進紙里。

書與我是一種陪伴,需放在隨手可及的地方,几上、床頭甚至是地板上,我打著赤腳走過。時光是白色蠶絲睡衣上滾落的珠子,圓潤柔和。那些合著的精靈在紙房子裡睡覺,我不寂寞,它們也不孤單。空氣里有細微的呼吸,是我的亦是書的,無需分清。

喜歡睡前看書,在每一天,很多年我靠它催眠。昏黃的檯燈下,海在掌心上溫柔流過,魚吻靜水,我在一朵白蓮里閉關。白天的煩亂悄然褪去,花隱窗前,合著眼,睫毛上有露珠滾過,我能聽見來自深海的胎音和每一朵微距綻放的舒緩。夢和月亮一起浮出水面,乾淨潔白。雲朵上的村莊、搖籃、炊煙、牧羊的女孩、堅實的後背,我趴在上面睡得香甜。

書櫥里的書不多,但夠讀,每一本都殘留著我的溫度,它們整齊地排列著,簇擁在一起。一本就夠我擺弄很多年,看了又看,它們是我的老朋友,甚至是親人。裡面的每個人物我都喜歡,是長在心底的樹,一天天清喜陰涼起來;每個字亦是熟悉的,被我深情的目光熨燙過,妥貼安穩。我一次次地放下,拿起,翻開,一直重複著這樣的動作。

躺在床上,有五彩霓虹透過粉紫色的窗紗,忽覺得還是睡在沙漠裡,荒蕪而又乾涸,一切是死的,靜到可怕,除了我,不再有任何生命的跡象。我必須起身邀請另外的一個朋友入住,與之對話。書!一種發不出聲音的語言,一種隱形的生命,默默地游弋在每一個角落,是一個房間真正的溫度,如寒夜裡捅開的爐火,不管主人在與不在。

文字亦是文字,請不要告訴我作者是誰,還有後面的布景。翻到哪頁亦是哪頁,久了,入心了,不管在哪裡遇見,跳兩行,就知道它是誰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味道,白天鵝在湖中起舞,黑白琴鍵按下的音符,永不相同。

最好的文字還是曹雪芹和張愛玲的,洗白的藍布大褂裡面裹著一襲錦繡,不經意吹起一角,就足夠驚艷。一層層不經意撥開,一遍遍消遣,從不厭倦,值得一輩子去閱讀。

讀書,是一種改變。常言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確實,讀書可以引領人走向更智慧的彼岸。不讀書的人,一生迷茫,莽莽撞撞,永遠在雲裡霧裡徘徊,只能在晚年為自己的碌碌無為而後悔;讀書的人,書是心中永恆的明燈,引領自己時時清醒,步步睿智,最終走出完美人生!

讀書,更是一種需要。人可以一天不睡覺,一天不吃飯,但決不能一天不讀書!歐陽修晚年自號“六一居士”,其中的一個“一”就是擁有“一卷經書”,可見大文學家對書的需求。就像蘇軾說的“腹有詩書氣自華”一樣,書不但可以讓人消遣時光,也可以將知識的雨露撒向讀者心田,更可以陶冶人的情操。

其實,每一本書都有著自己獨特的書香。書香不是花色,一眼灼人,卻如梅花,暗香浮動;書香不是風雨,油然而來,沛然而去,卻是高天,底色常青。讓我們捧起手中書,抿一口清茶,感受悠悠歲月,品味淡淡書香,與書一起,諦聽時代的足音,追尋生命的履跡,發現社會的真實,感受文字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