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地留在我的記憶中

她佝僂著身軀,彎曲的脊背馱著碩大的蛇皮口袋。風吹著她花白的頭髮,映刻著年歲的皺紋―點點地舒展開來……

我一開始以為她就這樣瘋瘋傻傻地走過了半個世紀。後來聽左鄰右舍說,她是在幾年前的一場意外中失去了神志,原本窮困的生活就更加一貧如洗了。現在她就靠每天撿一些飲料瓶換來的少許零錢維持生活。有時候我趴在窗台上,就能看見頭髮凌亂的她落寞地走過爬滿綠藤的雪白牆壁,但這樣美好的畫面就被她那張帶有痴笑的毀了。我無奈地感嘆上蒼的不公。

那一天,天氣晴好。我剛從便利店回來,一眼就看見她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路對面,我沒見過這樣出神的她,便有些吃驚。她抬頭看著我,憨憨地笑了兩聲,嘴裡多了幾塊空洞,還有牙齒脫落所留下的殷紅,一股血腥味若有若無。我捂住嘴飛奔上樓,喝了一大杯水才喘過氣來。我突然覺得她的笑容噁心、愚蠢,讓人髮指。這比她翻垃圾桶里的飯菜吃、無故地對小孩子傻笑可怕得多。

中午出門散步時我又碰上她在逗滿臉恐懼的小孩玩。我一下子就火了,上前拉開她:“乾什麼呀,這么大年紀了還嚇唬小孩!”她依舊笑著,露出缺牙的牙床,含糊地說:“吃糖,吃糖……”我心裡憤憤地想:不愧是個瘋子。“老瘋子,沒人稀罕你的糖。”我拉著小孩的手準備轉身就走。“糖……”她攤開手掌,裡面確實躺著一顆未拆封的水果糖。我看著她黝黑蒼老的臉上那對唯一閃亮的眼睛,像小狗一樣乖巧地看著我,竟讓我一下子心軟了。我遲遲移不開步子。那種眼神就在我面前。我走到她身邊,取過手心裡的糖,緊緊握在手裡,然後交給小男孩:“吃吧,是奶奶給的。”我又走到她身邊,拾起地上的大口袋,笑著對她說:“好了,你應該去忙你自己的事了。”她扛著口袋,以一貫的呆笑向我“道別”。

那也是我最後一次與她相遇。後來她就消失在了小巷裡,消失在了我的生活中。人們碎嘴地猜疑她的生死。我無心去聽,心中已是思緒萬千:人們把自己的那一小部分生活當成“過日子”,忽略了別人的存在。她是需要人去關懷的,她也懂感情,甚至高於我們,只是不能表達罷了。但大家都“關心”她的身世與去向,忽視了她的真實存在。但我也無權說我是有助於她的人,因為我也曾鄙視過她。看來我是不可能輕易忘記她的,並會記住她的好。

我趴在窗台上向下看,爬著綠藤的牆壁上陡然躍出三五個小花苞。“只不過不能看見她坐在花下看著孩子笑了。”我自言自語道。這一刻起,她已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記憶中,難以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