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道工

兩條漆黑的鐵軌筆直地伸向遠方,它的身旁零星地躲藏著幾朵小花,嗚嗚的汽笛聲由遠及近,墨綠的火車呼嘯而過,駛向那將沉入大地的太陽。喧囂過後,只有他一個人,將路兩旁的欄桿拉起。

我家就在火車站附近,從小便聽慣了火車嘹亮的汽笛聲,從小就看慣了墨綠的車皮、黃暈的燈光,從小便愛上了火車、軌道。

可漸漸地,隨著城市的開發建設,這兩條鐵軌被遺忘了,每天只有烏黑的貨車拉著滿車的煤塊“吱呦吱呦”地從鐵軌上緩慢地滑過,喘息著,為自己,為鐵軌嘆息著。

鐵道旁有一座鐵皮小屋,小屋周圍綻放著各種各樣的野花,屋前是一塊被開墾了的土地,嫩嫩的芽兒正悄悄地注視著周圍。

那是我最後一次去看鐵軌,只有微風拂過,無限蒼涼。貨車快來了,我靜靜地坐在路邊等著。

從鐵皮小屋裡出來了一個人,他走到路邊吃力地將欄桿退下,雖是吃力,但動作卻極為細緻,慢慢的,輕輕的,似乎是怕弄傷了這經歷了無數風吹雨打的老傢伙。

我走上前去,看著他。他抬起頭,抹了一把臉,沖我喊道:“姑娘,快走吧,火車來還早呢。現在只有貨車,滿車灰,你快走吧。”

“啊,沒事,我等會兒。”

由於客車不再從這兒經過,這裡也便很少有人來住。“哎,這裡又沒有車經過,你為什麼還要放下欄桿啊?”

“那可不行,這是鐵路,車再少也得放。”

沉默中,貨車來了。那苟延殘喘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大地上,飄蕩著。

那人直起了腰,盯著貨車,一絲一毫也不放過,就像是用目光敬禮,雙手緊貼在身體兩側,通過他的肩章,我認出了,他穿著鐵路的工作服。

火車走了,又是一片寂靜,“哎,這貨車一天才經過這兒一次,你幹嗎要待在這兒呢?”我問道。

“我也不知道,因為這兒有鐵軌吧,這兒有火車,這兒也需要放欄桿。”

我很容易地想到了,在他年輕時,他是怎樣驕傲地穿著工作服,向呼嘯而過的貨車揮手致意,怎樣認真地拉起欄桿,微笑著坐在鐵皮小屋中等待下一班火車的到來,他的小屋裡或許還密密麻麻地記滿了列車時刻表……

這么多年了,我始終保持著對火車的熱愛,那么他,“照顧”了鐵路這么多年,又怎么能割捨呢。

陽光下,我與他握手,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我轉身離去,並沒有問他姓什麼,只是在心中默念:再見,扳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