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師

五年級教我語文的老師姓劉——劉樺,她並不是我學校里的老師,而是一個培訓學校里的真正傳播思想的老師。

她和那間幾十平米的教室,曾是我當時唯一的精神寄託,和所嚮往且能夠觸及的地方。

我就讀的是一所大學裡的附小,那兒的師資條件極差,不是從鄉縣調來的高中學歷老師,就是還未畢業來實習的實習生。那是一個混亂的地方,無所謂課堂的存在,無所謂師生的存在。我總是餓著肚子、餓著心靈的,渴望能汲取到我想汲取的一切。

我無法忘記第一次聽劉老師的課。

她是笑著從那扇刷著棕漆的門走進來的。那笑容和她略胖的身材顯得十分相稱。她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配著一條深藍牛仔褲和米色皮鞋,留著一頭像是小孩兒帽子似的短髮。

開始她並沒有詳細地介紹自己,單刀直入地便問起了問題——作文是什麼?而在我們思索時,她好像是早已知道了我們的答案,慢慢地想是用細小的絲線一點點把我們引入了她的世界,她並沒有太多的廢話,用很簡潔的語言引導我去思考。從她那像是孩子卻又比孩子要成熟的聲音和微妙的字裡行間里,我總能找到那些快樂,那些歡愉,還有那些深深地理解。

我很激動,真的,是饑渴時看見麵包牛奶那樣的激動,那次的共鳴在我的心裡久久難息,注定我愛上了文學的道路。

第二次,劉老師的課上,居然告訴我們,寫景都能表達自己的情感。我很驚訝,也很不服,在她展示了一幅美麗的風景畫,要我們寫出自己對它的感覺時,我刻意地要難一難她,寫下來這樣的文字:

太陽被一團團散發著冷意的烏雲“降服”了,那雄偉壯大的山川在這烏雲威脅下也變得膽小如鼠,不敢探出頭來。溪水悄悄地流著,生怕驚動了那團恐怖烏雲。一幢幽深的竹樓,躲避在被黑暗籠罩下的叢林裡。森林不再像原來那樣充滿生氣,小動物們不敢吭一聲。森林變得死氣沉沉,周圍還飄散著令人心寒的薄霧,讓人感覺世間一切都變得詭異恐怖。

原以為她會像別的老師一樣,去訓我的逆反,沒想到她卻單獨找到我,肯定我有思想,並能用文字把自己的思想表達出來,超出了五年級的孩子。那一刻,我的心像坐上了飛毯,只知道騰空騰空。

沒過多久,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周末的下午。那是短暫而快樂的兩個小時,可以在有著文字香味兒的教室,與那群同我一樣的孩子和劉老師玩耍。重要的是,我在那兒能吃到乾淨的足以滿足我的食物,使我消瘦的心靈日益健壯。我對每一節課都是認真的,決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舉手的機會,抒發著我那難以壓抑的情感。

漸漸地,我發覺作文時右手寫字的力量變得越來越強大了,仿佛那小小的筆頭無法噴出我滿腔的熱血,它變得很快了,變得無法停下,總也瀉不完我真實的情感,那種快感是無法言喻的,就好像淚水要心底流出一般。

我是真真正正地成長了——

也開始萌芽了自己的思想。

終於,我再也無法忍受那所可悲的附屬國小了,這是我日積月累下來的結果,我已經無法從那榨乾的乾皮得到任何的水分,除了我自己的唾液!整日是無聊的問題和沒有絲毫意義的重複又重複。

於是,我跟隨著搬家的車,也搬到了另一個學校。因為路途太遠,不得已,我離開了劉老師的教室。

葉子即使落了,也會大地的養分。

我依然喜歡文字,但我也開始喜歡上了黑色。在我度過那段少年期的逆渦時,無法得到劉老師的指引。

遠離了我尊敬的老師,我只看到黑色的骯髒,它使我墮落,並把那穢色的思想注入我的文字里。我的文章始終沒得到認可,任何人的。

在一個個沒有陽光的秋天,目睹著一片又一片飄落的葉,我開始挖掘與之對立的影,開始宣洩著我的叛逆。我沉浸在這種感覺里,卻始終無法抹去孤獨時的淚水。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得知劉老師也回到這裡上課了,我離她很近很近。我重新進入到她的課堂。每當我走進劉老師的課堂,總感覺自己是那樣的噁心。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劉老師的課堂里,我還是迷戀黑色——只是劉老師讓我重新認識到,那黑色是悲壯而深沉且又神秘的顏色。它使我成熟,也使我開始相信真理。

可我忘不了她在所有人都否認了我那篇《鄉村》後對我說的話語。

如今新的葉,是在沐浴著那明媚的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