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動人的故事,一個關於謊言的美麗。
在那段貧窮落後的歲月里,這已經算是一場跟盛大的開學典禮了。
在一個狹小的操場裡,密密麻麻的擠著許多的人。操場兩邊,幾棵排得並不整齊的樹上悄然綻開了幾朵淡黃色的小花。幾隻小鳥嘰嘰喳喳的叫著,和同學們興奮的議論混在一起。“好難看的花。”他想,“又是討厭的開學典禮了。校長只會為三好生頒鉛筆。可從來,我都不是。”
在茫茫人海中,他,既不出眾,也不特別,他是那樣的平凡,就像茫茫草原上的一株小草,微不足道,毫不起眼。
他,不喜歡這鬧哄哄的場面,他,討厭這春日裡暖洋洋的陽光,這會使他很煩躁。
他的人生里,根本找不到一點彩色,那種叫做輝煌的彩色。他很好強,他很想作一回“三好生”。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並不在意校長在幾塊石頭搭起的講台上的講話和周圍此起彼伏的掌聲,還有那總那么叫著的鳥鳴聲。
突然,他聽到前排小胖對著他粗獷又略帶挑釁的聲音;“你聽,你聽,校長喊你名字了,快去啊,快去啊!”
他太想做三好生了,他竟不假思索的走上了講台。他居然忘了,小胖平常是怎樣欺負他的。
校長不屑的看著他,冷淡的說:“你上來乾什麼啊?”
他有點著急了,竟大聲地喊了出來:“我,我來領三好生的獎品啊!”
校長又看了一遍名單,怒氣沖沖的說:“你哪裡是三好生?就你著平庸的資質也配作三好生?胡鬧!”
他尷尬的站在那兒,站在全校同學目光的焦點處,陽光照得他很煩悶。他不知所措,就這么站著,站著。
小胖突然幸災樂禍的大笑起來,指著他高聲對周圍的同學說:“他信了!他居然信了!真是自不量力!”
這粗獷的聲音和他那令人厭惡的笑聲在操場上迴蕩,迴蕩,迴蕩。
於是,更多的同學也跟著哄堂大笑起來。。
令人窒息的嘲笑聲夾著竊竊私語的議論,像箭一般,穿進了他的耳朵,刺痛了他的耳膜,也刺痛了他的自尊心。
慌亂卻假裝不懈的瞟了瞟周圍在春風撫摸下耀武揚威的樹兒們,卻望見了小胖得意忘形的臉。
他的臉變得通紅,耳朵變得通紅,最後連眼睛也變得通紅。
他尷尬,他痛苦,他憤怒。他想要衝出這所學校,再也不要回來。
但他沒有。
他看到班主任急匆匆的趕來,接下來的舉動讓他的生命多了一個偉大的人。
她拉著他對校長說:“校長,我明明記得名單里有他的名字啊。難道我在謄寫的時候疏忽了?”
他驚呆了,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這個著急地向校長辯解的老師,神色中從滿了感激,卻在一瞬間黯淡下去,變成帶有一絲絲埋怨的平靜。
嘈雜的操場邊的安靜了。班主任向空空如也的獎品區里看了看,微笑著從自己的衣襟取下鋼筆放在他手裡。
鋼筆在那時是件奢侈品。他是在大家羨慕的目光里接過鋼筆的,但他沒有行一個隊禮,也沒有說一聲謝謝。
後來,班主任更加關注他,他也更努力的學習,他成了名符其實的三好生,人生的軌跡也就就此改變。他很感激她,卻總不自覺的疏遠他。
直到二十年後的一天夜晚,他向妻子談起這件令他耿耿於懷的往事,他說:“我不明白,她這么細心的一個人,怎么偏偏就忘了謄我的名字呢?這可是我第一次拿三好生啊!還讓我那天如此尷尬。”妻子笑笑:”是啊,他那么細心,真么可能是忘了謄呢?”
他如夢初醒,恍然大悟,二十年的埋怨和疏遠,竟源於一個善意的謊言,被老師用海一般寬廣的胸懷包容了。
深邃的天空點綴著點點繁星,一輪彎彎的月兒掛在天空的另一邊,正靜靜地望著他們。一陣晚風吹來,滿樹的黃葉飄飄揚揚的落到地上。當大樹媽媽不要你的時候,也只有大地願意收留你了。他望著漫天飛舞的黃葉,淡淡的說。
塵封了二十年的鋼筆重新灌滿了墨水。坐在窗前,他用它給老師寫了一封信。冷冷的黑夜裡,一顆晶瑩的淚珠滾落在紙上,寄託著他無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