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2號病房住著兩個患貧血症的女人。年輕一點的,是城裡女人;年齡大一些的,是鄉下女人。
鄉下女人是先住進來的,她得知城裡女人患的也是貧血症時,很是感嘆:“不用問,你跟我一樣,也是個苦命人。”
城裡女人不解地問:“你怎么看出來的?”
鄉下女人大著嗓門兒說:“貧血是窮人才得的病,要不然能叫‘貧’血嗎?得這個病的,都是勞累過度加營養不良。人家有錢人吃香喝辣,要得也是高血脂、高血壓、脂肪肝之類的病,才不稀罕得咱這病呢。”
城裡女人被逗樂了。
鄉下女人說:“我丈夫死得早,留下3個孩子給我。這些年,我差點被這幾個兔崽子累死。你有幾個孩子?”
“我就一個兒子。和你一樣,我也是一個人和孩子過。”
“你們城裡開銷大,不像我們鄉下,有口吃的就能養大。你兒子幾歲?”
“18歲了,在寄宿學校讀書呢。”
“那得花多少錢啊?”
“為了供他,我白天上班,晚上再出去打一份工……”
“你兒子一定有出息!熬幾年,你就該享清福了。”
城裡女人被鄉下女人說得很高興,問:“你的孩子在做什麼?”
鄉下女人撇撇嘴,說:“出大力唄。老大在家種地,老二在城裡幹活,老三跑廣東去打工了。”
“你都做奶奶了,今年差不多有50歲了吧?”
“好眼力,再過3天,我就整50歲了。我是九月初五的生日。”
“天,真巧!我也是九月初五的生日。”
“咱倆真有緣,竟然是一天的生日。看來,今年咱們的生日要在醫院過了。”
轉眼間就到了九月初五。早晨起來,鄉下女人到門口望了好幾回,最後,她泡了兩碗速食麵,遞給城裡女人一碗,說:“孩子都不在身邊,咱們自己吃碗長壽麵吧!”
城裡女人接過來,說:“謝謝。”
她們還沒有把速食麵吃進嘴,闖進來一個黝黑的漢子,他手裡拎著個保溫飯盒,頭上冒著汗,進門就道:“媽,你吃上了呀?”
鄉下女人一下笑了,說道:“兔崽子,你不在家忙著秋收,跑來乾什麼?”
漢子憨憨地笑著,說:“今天是你的生日嘛,我媳婦一大早就做了長壽麵,我緊趕慢趕給你送來。媽,祝你長命百歲!”
不一會兒,鄉下女人的二兒子也從附近工地趕來了,他帶來了母親最愛吃的豬頭肉,還帶來了自己剛交的女朋友。鄉下女人笑開了花。
說話的當兒,老二的手機響了,是遠在廣州的老三打過來的。他祝母親生日快樂,早日康復……
城裡女人在旁邊默默看著這和和美美的一家,心中酸溜溜的。
把孩子們趕走之後,鄉下女人見城裡女人情緒不高,猜到她大概是想兒子了,安慰說:“別急,你兒子不會不記得你生日的。”
城裡女人搖了搖頭。
整整一天,她都心神不定。傍晚,城裡女人的一個同事來醫院探望她,一進門,就舉起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說:“你兒子給你快遞來一個包裹,我給你捎來了。”
鄉下女人說:“我就說你不用急嘛。”然後,她搶先接過去,掂一掂,眉開眼笑:“我猜,一定是你兒子給你買的衣服。”
城裡女人臉上竭力保持平靜,眼淚卻不爭氣地湧上來。
鄉下女人三下五除二把包裹打開了,果然是一包衣服。上面有一張紙條,她抓起來,高聲念道:“媽媽,祝你生日快樂。”
然後,她把紙條遞給城裡女人,抖摟開最上面的一件衣服:“咦,你兒子怎么給你寄男人的衣服呀?”
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大顆大顆地從城裡女人的眼裡掉下來――那是一些換洗的衣服。
鄉下女人不識字,她只是順嘴念出來的,其實紙條上寫的是:媽媽,我沒衣服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