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看此花時

我不認得它。

在某一個午後,它驀地就挺在枝頭。點點嫣紅繡在深褐色的枝上,花蕊微微側首,脈脈地將內心的花事展露,花瓣微微向外翻卷,弧形的邊緣給人以波浪般柔軟的感覺。而愈近花心,愈是更為濃烈的紅,無法訴說的整個冬季對春的思念在血液里流淌著。

就在這回眸的一瞬,她就這樣翩躚地落到我的生活中,踏著一地的柳絮,含著笑回望著我。我也回望著她,一個個跳動的位元組澀澀地在口中蔓延,纏住了舌根,無法傾吐出來。我不知道它的名字。

我不認得她。

在凝思的某一剎那,忽然傳來一陣笑聲。咯咯地像七層檐上的風鈴,清亮亮的,帶著五月獨有的爽朗氣息。總覺得那應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新長出來的門牙才露出米粒一般大小,所以那笑聲總帶點鼻音。可她一點也不在意,依舊笑著跑著,笑聲與踏上石板的歡快的腳步聲融在一起,緊緊扣著門扉。

在一個綿綿細雨編織的日子,我總想著今天應該聽不到那清脆的聲音了,心裡感覺空落落的,像是被勾住了魂,豎起耳朵時刻等待著,直近黃昏,那軟軟的笑才又在巷子裡漾開,滲進青苔石中的每一處細縫中。我朝窗外看去,小小的花傘扛在小小的的肩上,雨絲順著傘檐流下,小小的人兒燦爛若花。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清麗的花香和著長長的呼吸,沒入體內,似乎有一種平靜的喜悅安撫著煩躁的神經,思緒愈來愈遠。這觸角去年也曾細細地挑起整個春天,染紅枝葉,依偎在風中。我沒有見到,它依舊波瀾從容,在人們淡然的目光中守望著驀然回首的心動。

無論我知不知道,它都開著,從清晨到下一個夜明,不知飛到誰的夢中,染濕了一方枕巾。

無論你知不知道,她都能笑著穿過巷子,把清脆的音節從巷口牽引到巷尾,不知落入誰的耳中,捂熱了一顆心。

他們都是為自己而開,為自己而笑,燃著瑰色的年華,靜靜地飄落在一片土地上,靜靜地生長。不論有名無名,都含著笑望著你,你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就像他們不知道你的名字一般。

你來看此花時,彼此落入彼此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