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來,真好

我出生在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讀國中時,父母為了讓我能接受更好的教育,求爺爺告奶奶把我送到城裡來讀書。

開學那天,晴空萬里,當爸爸騎著機車把我送到新學校時,眼前的情景讓我目瞪口呆。

這么多名車停在校園裡!家長們忙碌著,一個個西裝革履,再回頭看看剛下機車的父親,他頭髮蓬亂,仍舊穿著那身褪了色的夾克,腳上的皮鞋齜牙咧嘴。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油然而生。當父親為我鋪好被子後,我執意讓父親趕快回家,父親的臉色不大好,他好像明白了什麼。

在以後的日子裡,同學們經常會談到自己的家庭是多么富有,自己的周末是多么消遙自在,因為他們可以大把大把地花錢,可以享受那些對我而言可望而不可即的快樂。當他們問我周末要做些什麼時,我會非常敏感地迴避,因為我的周末是陪母親一起整理針頭線腦度過的(母親在一家服裝廠做工,周末為了照顧我,她會攬下一些活兒放到家裡做),我極力隱藏著這些“不光彩”的事情。記得那段時間,天氣忽然變冷,我沒有帶厚衣服,同學們都打電話讓父母送來了衣服,我依然穿著單衣哆哆嗦嗦地過著日子,我不想讓父母到學校里來。

星期三下午我在操場打籃球,一個同學跑來鄭重其事地告訴我,一個很滄桑的老人到教室找我。我想,肯定是我父親!糟了,他不會一直站在教室門口吧?其他同學是不是都知道他就是我父親?我趕快朝教室跑去。

在教學樓前的小操場上,我看到了父親。他正來回地踱著步子,不時搓一搓手,他的臉都凍青了。

“爸,你怎么在這兒?咦,你的褲子怎么破了?”

“太冷了,忘記戴手套,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褲子蹭破了。”

我的心不由一顫。

“天冷了,你媽給你買了一件新衣服,專賣店買的,放在你的位子上了。”

我有些發抖了。

“你媽給你烤了幾個紅薯,快趁熱吃吧。”父親說著從兜里掏出那個凝著水珠的塑膠袋。

我無法再控制感情,淚水禁不住涌了出來。

父親見狀,連忙說:“多大個事呀!傻孩子,哭什麼,到教室學習吧,我該走了。”父親轉過身子要離開。

“爸爸,別忙回去,走,給你看看近段時間我得的獎狀!”我拉起父親想讓他和我一起進教室。

“不了,我的兒子肯定是好樣的!你媽還在忙,我得趕緊回去。”

捧著手裡的紅薯,望著父親漸漸遠去的背影。我默念道:這是我的父親,我極平凡的父親,讓我驕傲的父親,他給了我生命,給了我溫暖,給了我學習的機會……我心潮澎湃,淚如泉湧。這時走過來兩個同學問剛才那個人是誰,我驕傲地說:“那是我爸,他給我送衣服來了。”

從此,父親每次騎機車把我送到校門口,下車後我不再逃也似的離開,而是目送他騎著車走遠。我覺得這個衣著樸素的莊稼漢絲毫不比那些衣著錦繡的男人遜色。我不再虛榮,我可以驕傲地給同學們講我的周末是怎么度過的,還可以向他們講述父母那些平凡而精彩的故事。

從虛榮里走出來,我活得坦然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