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垃圾哪裡去了?

除了宇宙秩序,大凡存在、事象、概念都有個前提。美也不例外。美的前提是什麼?不是富貴、高貴,更不是昂貴,而是乾淨。舉個例子,一件髒了的時髦的連衣裙和一件洗得乾乾淨淨的舊旗袍之間,你覺得哪件漂亮、哪件有美感?肯定是後者嘛!

台北就是後者。

我前不久去台北的一所大學開會。說實話,即使同我居住的青島相比,台北也不算多么氣派、堂皇。建築物多是舊的,路面也不寬,但是乾淨,乾淨得連垃圾筒都沒有。垃圾徹底“蒸發”,如烈日下剛下過的陣雨遺痕。

位於新北市(台北市郊)的大學校園也乾淨。它並非常規性校園,沒有圍牆,正大門也有框無門,其他門連框也沒有,任憑市民自由出入,但校園比咱們這邊帶門牆帶警衛的校園還要乾淨。沒有菸頭紙屑,更沒有花花綠綠的空塑膠袋空塑膠瓶。落葉倒是偶有一兩片像游標似的點在路面,但落葉能算垃圾嗎?

那么垃圾哪裡去了呢?台灣同事說這裡“垃圾不落地”,隨即指著一輛垃圾車給我看。果然,七八個市民手提垃圾袋,立等垃圾車開來,扔上車去,確乎不落地。也巧,路過一間仿古建築平房教室,教室窗前有用支架支起的一排五個不落地的透明塑膠袋,袋上標牌分別標以一般垃圾、紙品類、塑膠類等字樣。垃圾袋前面是數叢正開的玫瑰花,後面是幾根仿古建築的紅色立柱,倒也不失為一景。

可僅靠“垃圾不落地”這五個字就能讓垃圾真的不落地、就能幹淨嗎?類似口號我們這邊也並非沒有,什麼“××是我家,衛生靠大家”等等觸目皆是,然而垃圾硬是屢禁不止。隨手扔雪糕棍者有之,從車窗甩香蕉皮者有之,“咳”一聲吐痰者有之……

美的前提是乾淨,而乾淨的前提是教養。此地市民一般都有良好教養。比如友善。我聽說台灣小吃有名,早上起床就想一嘗為快,正猶豫去哪裡吃。這時,迎面走來一位五十光景且足夠富態的婦女,我一看就知道她熟悉小吃,遂向她打聽。她拍一下我的肩膀笑道“哎呀呀,哪裡用得著上街噢,下這個坡,一出北門多的是……”好像她又拍了我一下——關鍵在這一拍,沒有戒心與隔閡,絕對是友善的表示。

吃罷小吃,我轉去一家露天咖啡館要了杯咖啡,不巧咖啡杯上面的塑膠蓋怎么也打不開,就問從裡面走出的男孩是否要用吸管。男孩說不用,開蓋直接喝。片刻,他大概放心不下,又走到桌前幫我打開,輕輕放在我眼前正合適的位置,笑笑。那絕對是友善的笑。

傍晚,觀賞完台北主要景點,我坐上了回程捷運。到終點時我問鄰座女士去“淡水大學”怎么走,但我對她的一番耐心指點還是不大清楚,在站台上東張西望。這時,一位頗有紳士風度的老先生問我“你是要去淡江大學吧?從這兒上去,到右側站台……”原來我把淡江大學說成淡水大學,碰巧被這位老先生聽見了。你看,多好的台灣老人啊!

更可貴的是,友善的對象並不限於人。他們那么愛護環境,珍惜環境之美,無疑也是出於一種友善,即對自然友善,對由一草一木構成的自然環境友善。不用說,友善即是愛,愛即是仁——子曰“里仁為美”(以仁為鄰才是美的),良有以也。

不過我的前提追問並未就此結束。美的前提是乾淨,乾淨的前提是教養,那么教養的前提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