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溫泉

人生之快事當屬洗溫泉了,而洗溫泉之大樂莫過於冬天洗溫泉。

晚上,披上浴袍走了出來,外面天寒地凍。墨藍的天空閃耀著鑽石般的寒星,四下一片靜謐。而這溫泉山莊卻掛著大紅燈籠,露天的野浴場散落著幾處造型別致的溫泉池,全是用鵝卵石圍成的。池邊是用竹用木做的門或柵欄,幾座小房子也是古香古色,周圍是落光了葉子的樹。紅燈籠的微微紅光或明或暗地照著這頗具農家特色的溫泉,使久居在城裡的人頓有返璞歸真之感。

最妙的是這溫泉。水質清澈見底,溫熱潤滑。水面上飄著一層熱氣,池裡邊的人便朦朧其中。此時,這徹骨的寒冷卻成了徹底舒服的伴侶。人的身體浸泡在溫泉中,呼吸的是清涼甘甜的空氣,那份神清氣爽、舒泰無比的感覺,沒去過的人是無法體會的。如果再來一壺茶,時不時坐在鵝卵石上飲一杯,當時神仙不換了。

看著這高懸的大紅燈籠和周圍的農家風味十足的布置,以及頭頂的夜空,你不知不覺就會放下了一切縲紲——無聊的鑽營,無聊的媚笑,無聊的酒肉,慢慢有了一種飄飄欲眠的感覺。

如果遇到下大雪的天氣,你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你看,白雪飄飄,紛紛揚揚,周圍的農舍皆披素衾,偶爾傳來一兩聲犬吠,餘下一片安寧。你走入這大雪中,踩著白如棉的雪,踏進這“華清池”般的溫泉中。嘿,這恰到好處的熱流擁抱著你,親吻著你,你唇間不免發出輕微的“啊”的聲音。幾個“華清池”熱氣騰騰,如一層乳白的霧。戲水的人們或游,或坐,談笑風生,不絕於耳,給這靜靜的山村帶來了活力。仰頭向天,白雪如同花瓣,輕輕飄落下來。落到石頭上、樹木上,則相互堆砌;落到水裡,則倏然無影,仿佛“人參果”落地一般。

周圍一片白。小屋上,樹木上,卵石上,都是厚厚的雪,而這溫泉中卻依舊永恆溫熱,似幾片綠洲於萬頃沙漠之中。

此處無詩意,何處有陶家?

熱池臨側有一個溫水池,系熱池水湧出後形成的。上面熱,底下涼,卻不冰冷。在熱池久了,來到涼池裡,又別是一番風味。只覺得渾身滑不留手,且通體暢快,難怪白居易讚頌楊美人“溫泉水滑洗凝脂”——我這等皮糙肉厚的人自難與其相匹,但感覺是有的。耳聰目明自不必說,連靈魂仿佛也被洗滌了,對天對地對人生對世界似乎又有了新的體驗。

溫泉主人也是個略通詩意的人,在池畔特意“種了”幾株梅花——當然是假的。但我以為確實也增了些色。白雪落在這梅花上,或厚或薄,露了些梅花的紅,不由你不想起“踏雪尋梅”的浪漫雅致的情調。

周圍縈繞於耳的,是江南的絲竹樂或笛子吹的民歌,為眼前的形色助興,一時間恍惚地有種“今夕復何夕”的感覺。

的確,冬天洗溫泉,你就是神仙。

初一:李佳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