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的歌者——讀寒煙的《截面與回聲》

2005-3-27  詩句從黑暗中噴涌  向著你目光的頂點  --寒煙 讀寒煙的詩歌,是在一個冬夜。 以往這樣的深夜,我總是慢慢的煮一壺咖啡,當咖啡的香氣溢滿房間的時候,讀書。而與之伴隨的冬天的音樂,總是淡的。但是讀寒煙的夜晚不同,我換了一杯紅酒,涼的。我用手來慢慢煨熱它,就像我用心來煨熱寒煙的詩歌。 讀寒煙的詩歌,有一種隱隱的痛。我知道那不是來自表層,而是來自內心深處。心中那塵封許久的弦被輕輕撥動。那樣的詩句,會與你有一種碰撞,是那種相似的靈魂之間偶爾的碰撞。 這些相似的人,他們的靈魂因為一種疼痛而受傷。他們的靈魂是與生俱來的孤獨,並因為孤獨而保持了靈魂的純淨。這樣的痛,會在生命的琴弦上輕輕跳舞,尖銳,憂傷,也令人迷醉。 你是不是也曾有過和詩人一樣的痛?那種只屬於靈魂的,最初的,執著的,在內心深處的那份感覺?因為只要堅守著這樣執著的靈魂,就會有那樣的痛。也會在不經意間,與外部世界那些觸動了你的事物撞擊後,靈魂開始歌唱:“一個傷口裡有揮霍不完的黑夜/每個黑夜都是被眺望固定的盡頭”(寒煙《傷口》) 也許我們都是這樣的一群人,在荒原上行走的人。有著同樣孤單的靈魂,也有著同樣的執著,我們渴望在曠野上,能夠聽到另外的相似靈魂的聲音,也在荒寒的夜裡輕輕歌唱。 寒煙就是這樣一個在荒原上歌者,用她的靈魂的詩句:“那在月光下趕路的人啊/都是我的親人/一種深諳的蒼涼/一種命定的姿態/(寒煙《月亮向西》)。這樣的詩句深深打動我。 這樣的冬夜,因為這樣的詩句,變得溫暖了很多。

寒煙是一個有傷的人,不必熟識她的生活,從她的詩中,就可以感受到割傷一樣的痛。“千百次被洞穿之後/繼續在骨縫中飢餓/大海就是高出眾人的份額/只有那兒的鹽能安慰心靈生就的創傷/(《穿堂風》)”。 所以,寒煙是喜歡梵谷的,喜歡梵谷的詩人,都有著善良而敏感的心,當然也有著深深的憂傷。所以寒煙寫下這樣的詩句:“走向你靈魂的路/必經你飢餓的胃”(《梵谷》)。寒煙是懂得這樣的艱辛之路的,靈魂受苦的路,無可救贖。 “向日葵想去養活人類,那就/讓它把你抽打得再疼痛些”。向日葵是瘋狂的燃燒,灼傷的是梵谷與詩人的靈魂,那份疼痛與肉體無關。“大群烏鴉逆著你的死/向神的家鄉回歸”。這份懂得,相信那些有著相同靈魂的人一定明白,呵護,心痛,悲憫的情懷,還有靈魂的掙扎。 詩人懂得。 懂得梵谷的寂寞與憂傷,見到梵谷痛苦的靈魂在那片瘋長的向日葵地里掙扎。正“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張愛玲),沒有比張愛玲說胡蘭成的這句話用在這裡更合適的了。詩人懂得,因為詩人在注視的時候,歌唱的靈魂也在那片金黃里獨自情殤。

寒煙是一個思考的詩人:“忠實於自己,就是迫使對抗物彎向自己。/只有那些極端的事物,才能向我們奉獻另一尺度”(《截面與回聲》)。/“誰幫我們豎起了梯子,使神靈逃逸,樂園一去不復返……”(《苜蓿折了 》)。失去的,是我們的家園,我們只能努力尋找,尋找失落的家園。那是一個一去不返的精神家園。 再請聽一聽這個詩人的告白:“當真理在黑暗中分泌毒液/我的人民/讓我去試劊子手的刀(寒煙)”。我們也可以做到嗎?向寒煙詩歌中表達的那樣。這樣的詩句,蛻去了華麗的偽裝,真實而難能可貴。 這是一個思想的詩人。 這樣的詩句是這個詩人的誓言,是一份承諾:“去為你寫下的每一個字受苦”。這樣靈魂的思考與災難無關,來自個人內在本身。 有人說過:“奧斯維新之後,寫詩是恥辱的”。可是,真正的詩人怎么能夠拋卻應當背負的承擔?我們怎么能夠逃離與背叛,又怎能不去面對現實的冰冷與人性的軟弱?我僅僅想說,詩人應該說出真實,僅僅是真實,我討厭那個已經被用的墮落了的詞“真理”。我們生存的世界已經是傷痕累累,深深的傷口無法癒合。所以,“詩人,是為世界喊疼的人,他(她)甚至就是那傷口本身(寒煙)” 。 這個世界已經繁華如沙漠,充滿了表演與暄囂。能一直堅守自己的言語,堅持為這個世界喊疼,依然將詩歌作為自己信仰的詩人,不值得尊敬?“詩是用心自誓之後,‘真刀真槍’的活法”(寒煙)。這樣的擔當,讓詩人的靈魂負重,這樣的詩人,值得尊敬。

“去那條河裡洗手,倒影浸在/罪的源頭:從鮮花廣場的方向....../去那條河裡洗手,只獲得一個個/絕望的回聲:每錯過一次劫難/都在我心裡投下一圈更大的黑暗/就是說,在別人的傷口裡/根本無法把自己洗淨”(寒煙《去那條河裡洗手》)。這是怎么樣的傷痛與絕望?在讀的時候,有雨從我的眼中輕輕的飄落。 我起身,拉開窗簾,窗外是一輪冬天的淡黃的月亮。放一張CD,是Matthew Lien的《Bressanone》,只有這樣的音樂配的上這樣的詩歌。 音樂憂傷而蒼涼,也許我們都是在育空的荒原上被射殺的生命,我曾經為這首音樂寫過一首詩《黑到深處》,是的,黑到深處,痛到深處。寒煙的詩歌就是這樣的效果,令你帶著你的心深陷其中,是與那個詩人一起陷落的,在那片荒原之中。 那么,我們就一起在曠野之中行走吧,哪怕只有詩人的哀傷的歌唱,也能足夠慰籍我們受傷的靈魂。 “時間——神秘啊/每塊石頭都會出人意外地發光/不是綿綿的譫語——/是我,為一盞白樺皮的馬燈/穿越茫茫雪原”(寒煙)。這樣的詩句,就是從容。是穿越黑夜之中的荒野,那份難得的淡定,這樣的暗夜之中的從容是一種品質。 正是因為這樣的從容,在無人的荒原上,詩人的靈魂在輕輕歌唱。當我們在欣賞這樣的詩句的時候,在行走的時候,記得要輕輕的回答,哪怕是一份問候。那么,曠野之中的夜,就不是那么荒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