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歷聘諸侯,莫能任。隱俗之中,見芳蘭獨茂,喟然嘆曰:‘蘭當為王者得,今乃與眾草為伍。’止車援琴鼓之,自傷不逢時,託詞於蘭。”

蘭又名“幽客”,足見世人心中蘭的品性。

自古有君子之稱的蓮,開時密密地鋪滿水面,你爭我搶,好一副繁華嫵媚。自古有高潔之名的梅,開時紅艷欲滴,還曉得“迥臨村路傍溪橋”。

然而古來騷人都為蓮、梅讚頌不已,留下千古詩篇。

蘭不這樣。它生長於幽谷深林,悄悄地綻開花朵。“淡妝幽淑女”。它的花,不論是什麼顏色,總淡雅素淨,極不搶眼。它既生長於無人之處,就不求人駐足流連,對它讚嘆不絕。

我們總說,美麗只有被人鑑賞方能體現價值。蘭不這樣想。毫無疑問,它擁有秀美的容顏——你看那纖長翠綠的葉片,挺拔玉立的花莖,瘦弱柔嫩的花瓣,哪一點輸給芍藥牡丹?更不必說被譽為“國香”的香氣有多么迷人了。可蘭從不在乎空對著深山流水,靜靜地花開花落。落了就化作春泥吧,或者隨水流去,漂入哪一個才子思婦的園中。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蘭是不屑於招引人們來觀賞她的容顏的。

忽又想起了曾昭燏女士。當別人問及她是否婚嫁時,她總會回答:“我早就嫁給博物館了。”她覺得小家無足珍惜,如果她不嫁人,可以服務更多人民。

若將蘭比作人,她應該會說,我早就嫁給空山流水了吧。

春天拋棄了蘭,將它隨手丟在無人涉足的幽谷,不分給蘭一絲半縷春光。可蘭從未拋棄春天,它依舊默默地開花,落花,裝點著這無人問津的春色。

四時皆有花:春有桃李杏,夏有蓮、石榴、鳳仙,秋被菊花占滿了,冬又開了梅和水仙。一年到頭擠得不給蘭一席之地。然而蘭不怨。不管外面群芳擠破了頭,爭奪著哪一季的好時光,蘭只是靜靜地看著。它早已超脫凡世了。就像天上下凡的姮娥,決不會與紅塵女子爭妍奪艷。

偶爾有寂寞的琴師走進幽谷鼓琴一曲,蘭會為他一展仙姿。那娉婷的姿態是吹入心底的話語:“何必失意?幽谷中的蘭一樣茂盛。”

蘭,不爭權,不奪勢,不慕讚譽,不求時運。潔而不矯作,傲而不凌人。

蘭,花之君子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