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愛花。記得在我小時候，她的老房子院裡總種植著一簇簇月季和茉莉。小時候最愛在夏天去那兒，吃著外婆栽種的黃瓜，踢著腿兒在院子裡坐著看花。
外婆每次看到我坐在那兒，總會折一枝茉莉花輕輕地別在我的耳朵後，望著我笑。記憶中，她總是逆著光，金色的太陽模糊了她的臉。
後來，我漸漸長大，外婆的臉竟也爬滿了皺紋，而老房子被推了以後，外婆的花就剩下幾株栽在花盆裡。記得媽媽幫助外婆移花的時，一直笑著的外婆突然哭了。
後來聽媽媽說，外婆從小成績好，卻因家裡窮，讀不起書。外公在外婆年輕時追求她，送的定情信物就是一包花籽。那把花籽是外公自己從栽種的花里取來的，他們結婚時，外婆便在院裡種下那一片段預告。成熟了，再種。也就是我兒時看到的那一小片段預告海的由來。
那時的我，聽不懂故事裡的外婆，也讀不懂那倚欄而開的花。
我上國中後，外婆花白的頭髮變得如茉莉花一樣雪白。漸漸地，掉光了牙，漸漸地，被禁錮在那柔軟的卻又恐怖的白色床上。
放假回家，我本來想將剩餘的幾盆花搬進她的臥室。她顫著手，指著花含糊不清地說：“別搬進來，別搬。”
我望著懷裡的茉莉，看見外婆眼中的難過，不知所措。
返校後沒幾天，媽媽就來接我，說外婆已經走了。
當我回到家，看到水泥地上的月季與茉莉，她們怎的枯了？泛黃的花瓣搖搖欲墜，我想起那天搬花到院子裡，陽光灑在花上的一瞬間，摸著花朵我竟模糊了雙眼。
這一走，就是永別。
這一走，卻也是重逢。
張愛玲的摯友晏櫻說過一句話：“每一隻蝴蝶都是花的前世來尋找她自己。”
我如今再看到那盆花，是新的花苞，新的枝芽。於春天，親眼看到一隻新的蝴蝶停在花心，久久不肯離去。
外公走於外婆之前，卻又如這盆花與蝴蝶，縱使穿越時空，也要再一次來到你的面前。
我捧著花，那一刻，我讀懂了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