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貧窮的乞丐

鐘樓算是城區最繁華的地帶了,年年歲歲,這裡總是霓虹閃爍,人來車往,熱鬧非凡。也正是這樣熱鬧的地方,才會出現那么多的乞丐。

又是一個輕鬆的星期日。閒在家中的我又被指派去超市買東西。說實在的,我不太喜歡上街,我不喜歡那裡的嘈雜和喧囂。但是,今天我不得不去。於是,我只好推開門,不情願地走下樓去。

街上的人果然很多,他們有的獨自匆忙趕路;有的三三兩兩地走在一起,一邊悠閒地逛街,一邊嘰嘰咕咕說個不停;車輛來來往往,載著那些忙碌的人們,一閃而過。

人潮欲來欲稠密了,我加快了腳步,前面就是中心地帶了。五光十色的霓紅燈刺著我的瞳仁。“怎么回事?”不知什麼原故,十幾步遠的超市門口圍聚著許多人,亂鬨鬨的,還不時爆發出一陣陣刺耳的笑聲。

恐怕又是什麼“新鮮”事。我嘀咕著,想從人群旁邊繞過,“好──”又是一陣刺耳的笑聲,我不由停住了腳步,好奇心瞬間掌控了我,我轉過身,擠進了人群。

原來是三個賣藝的小乞丐,他們看上去相當的窮,破舊的衣服縫了補丁,沾滿泥土的腳瘦得像雞爪似的,亂蓬蓬的頭髮像稻草一樣豎了起來,不知道裡面有沒有虱子,而他們的皮膚竟和頭髮顏色極為相似,都是黑黑黃黃的。我想他們至少幾個月沒洗澡了。

他們共有三個人,那個一旁敲鑼的女孩可能是姐姐,看上去不過十歲左右,而那兩個在人群中央蹦來跳去的男孩就更小了,他們都極其清瘦,六雙眼睛因黑瘦的臉而顯得出奇的大。

“再來一個!再來一個!”人群不時爆發出叫嚷聲。那兩個竹竿似的男孩便很聽話地翻了一個又一個跟頭,那個女孩也很賣力地敲著鑼,不一會兒,這裡已擠滿了近百人。他們似乎都是來看熱鬧的,臉上充滿了興奮的神情。

“噹噹當”鑼鼓聲陡然加快,欲來欲多的人往這裡涌,那個最小最瘦的男孩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紅色,他“嗖”地拽下了襯衫,露出烏黑的脊背,那根脊柱似乎只被一層皮包裹著,連骨節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卻相當直。

緊接著,他從身旁拖出一個生鏽的鐵架,將鐵架的底座穩穩放在地上,底座上有一根可以鏇轉的鐵管支撐著方向盤似的頂端,“方向盤”周圍的鐵圈被又髒又破的布包裹著,上面沾滿了油污,可沒想到他竟俯下身去,一口咬住了它的一邊,我的心咯登了一下。他的屁股厥得高高的,兩隻麻桿似的手緊緊扣住方向盤的兩邊,與嘴形成了三個支點,慢慢地將腳抬了上去,他倒立了起來。他的雙腳又向相反的方向漸漸落下,在與頭成水平時懸在空中,肚皮朝上彎成一個恐怖的“弓”狀。突然,他的一隻腳象蜻蜓點水似的在地上點了一下,那個“方向盤”便快速鏇轉起來,他那“弓” 形的身軀便隨著在空中鏇轉,我看到他黑黑的臉憋得彤紅,兩條手臂微微發顫,身體不停地在晃,全身的皮都繃得緊緊的,兩排細細的肋骨清晰可見,仿佛是兩排魚刺。

“啪──”一聲脆響,那個男孩靈巧地翻了過來,雙腳穩穩地踩在地上,站立起來,但他的額頭上爬滿了汗水。“好,好……”人們都拚命鼓掌。於是,那位年長些的女孩便端著錢盆,微笑著走了過來。突然,人群外響起一個傲慢的聲音:“哎,這是什麼水平啊,不就想騙點錢嗎?”我偏過頭去,原來是一個白淨的中年男子,他從一輛漂亮的豪華轎車中探出頭來,不滿地嘲笑著。旁邊的人聽了,立即有人附和道:“水平不行,真沒看頭。”圍觀的人們也都開始陸續離開,甚至有人埋怨在浪費時間,剛才還滿滿的一大群人,瞬間就已散得空蕩蕩的了。

我捏著一元錢,慢慢地走到錢盆前,那個女孩正低著頭撿著地上的幾枚硬幣,她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撿起,用衣角擦了又擦,放進錢盆里,我俯下身子,這才發現錢盆里還壓著一張白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他們的父親幾年前被拖拉機壓斷了腿,成了殘疾人,現在,母親又患重病。為了替母親治病,他們才不畏艱辛來到城裡賣藝。

剎那間,我的心微微顫抖起來,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們如此辛苦的賣藝,為什麼女孩要將每個硬幣都擦了又擦,這都是他們生活的希望啊!我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臉卻不自然的紅了。我的每一天,都是那么養尊處優地生活在父母無微不至的照顧中,而他們卻忍飢挨餓,義無反顧地挑起家庭的重擔。

望著眼前這三個瘦削的孩子,我能感受到他們的眼睛中流淌著對母親的愛。他們用稚嫩的肩頭,過早地承擔起生活的沉重,承擔起對親人的責任,為了家庭,過早的成熟,而這份早熟,令人心疼。

我將錢鄭重地放進盆里,抬頭時,又清晰地看見那張白紙上歪歪扭扭的黑字,感動的熱浪便再也克制不住地在我胸中翻騰起來。

天快下雨了,風颳得真大,我加快腳步,向台階上走去,台階旁,擠著一些方才看熱鬧的人,他們正在閒聊,仿佛在等待下一場好戲的開場。於是我的腳步更快了。

鐘樓,這個城區最繁華的地方,依舊是霓虹閃爍,人來人往,轎車載著忙碌的人們飛馳而過。而在一個不為人知的潮濕的角落,卻蜷縮著三個的確不貧窮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