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道樹

正午的陽光炙烤著高速路,車輛飛身奪路而逃,但只是從一個熱浪逃進另一個熱浪,從一片喧囂衝進另一片喧囂。公路,是一個沒有歸屬感的地方。

路的兩邊是兩排小灌木,從車子出發時就相伴左右,綿綿延延,不見頭尾。他們像是被炎熱榨乾了最後的水分,無精打采,毫無生機。葉子徹底被陽光征服了,灰黃的葉片無奈的低垂著,像隨時都會閉上的眼睛。白花花的光依然不依不饒,向整個灌木叢耀武揚威地直射,小灌木們束手無策的站立著,靜靜地。走進他們就能聽到那緊張的心跳,看到驚恐的戰慄。這場對峙無異於鹿群面對獅子,膽戰心驚,卻無路可逃。他們不能像車子一樣用奔跑表達焦灼,他們不能像人一樣用哭喊表達痛苦,留下的只有默默地、無聲地承受。

無聲地承受著的還有車輛饋贈給他們的尾氣和灰塵,車子疾馳而去,留下一股股漸漸飄散的白煙,這讓他們怎么不窒息?車子呼嘯而來,吹土揚灰,這讓他們怎么不塵灰滿面?更有一個個或低或高小坡地做安身之所,即使有雨,也會隨流而去,這讓他們怎么不形容枯槁?

時而,會有一兩棵枯死的小灌木在眼前一閃而過,在灰綠灰黃的也葉子中格外醒目的是他那一樹焦黃乾枯的亂髮,像染了最時尚的顏色,不覺得醜,反覺得美。他們為什麼沒有了綠色?為什麼成了一副奪人眼目的枯黃顏色?是面對洶湧而來的苦難無力承受?還是刻意用這種方式表達抗爭?

沿著那灰綠的葉子,追溯到他們祖先生活的原始森林,那裡枝條舒展,葉兒深綠,碧波盈盈,涼意陣陣,芳草鮮美,那裡靜謐安詳,是一片充滿自由、生機、希望的土地。可人類把他們移植到了路邊,強迫他們在這個喧囂的環境中飽受折磨,再沒有作為一棵樹的樂趣。

高速路漫長悠遠,消失在天際,行道樹也林林總總逶迤而去,路的漫長決定了行道樹苦難的漫長,路漫漫其修遠,吾將上下而求索。那一個個枯死的小樹決沒有辜負他們成為這兩行色彩中最引人注目的顏色。因為他們用枯黃質疑了人類對他們的安排,用生命發出了吶喊,這是多么可貴的勇氣!多么悲壯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