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生作文:老瘋

那是這個繁華的都市裡僅有的土坯房,單薄的牆壁,紙糊的窗戶,殘破的木門,像極了上個世紀的風格,與身旁漂亮的白瓦房?紅漆的小高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這座不堪入目的老房子荒廢了整整十二年的煙筒再次冒出了炊煙。當街坊鄰居好奇圍觀時,木門伴隨著一陣尖銳的聲音打開了,裡面緩緩走出一個身影,一個老人。

老人大概七、八十歲的樣子,腿腳卻很硬朗,裝著一身洗的發白的中山裝,但當他的身子從門的陰影中完全走出後,每個人的倒抽了一口冷氣,老人的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傷口竟從左額一直貫穿右眼直抵右耳耳垂,好似羅剎惡鬼。人群當即一鬨而散,而老人看似卻想說什麼,嘴巴抽動兩下,但看著人們的反應只好又無奈地走回了屋。也正因此,人們對他再無聯繫,只對他的怪異長相與行為為他取下一個綽號:“老瘋”。

我初次結識他時,是在一次放學後。我背著書包走在歸路上,卻忽然發現,路邊荒廢的採石廠上中有一個身影正低頭在做些什麼。我看多了《鬼吹燈》,也不相信有什麼鬼魅,便好奇地走了過去。剛走到他差不多二十米開外,他猛然轉回了頭,雙手不知為什麼握成一個空心拳,眼睛泛紅,渾身凶氣逼人,臉上一道傷疤想條蜈蚣般蠕動,嘴中硬生生咬出幾個字:“你要做什麼?!”我被他的強烈反應有些失色,卻被他臉上的傷口吸引住了,能有這種恐怖的傷痕的人我認識的只有一個——老瘋。“老瘋!”他似乎早就了解了街坊私下給他的綽號,不再對我有敵意,或是看到我只是一個學生,沒有太大威脅,便又緩緩放下了拳頭。我被他剛才一陣不帶感情的冷視有些驚魂未定,好奇心驅使下小心翼翼地問:“老瘋,你在這兒做什麼,需不需要幫忙?”他卻毫不理睬,仍然自顧自地埋頭乾他的事。我有心想要看看他在乾什麼,正要踮起腳尖時,他好像未卜先知似得立即站了起來,用他衰老但卻寬厚的臂膀擋住了我的視線,森冷地用嘶啞的聲音說:“小子,快滾!”我頓時火氣上涌,但卻毫無辦法,只好轉身走人。

採石場到底有什麼?我雖然對此仍有疑問,但終究因為上學漸漸忘去,直到幾個月後,放假玩樂到很晚才回家。

我輕輕邁著步子,享受這狂歡後的寧靜,但路過老瘋家時,卻猛然聽到一陣不該有的聲音,在這種萬物俱靜的深夜裡,這種聲音十分刺耳,我停下腳步,仔細豎耳聆聽,是,是,老瘋的大喊聲,或者可以理解為一陣怒吼:“衝鋒!衝鋒!”像是一個戰士在指揮自己的戰友,一個真正的戰士,不是電視上可以比的。我好奇地停住了身子,躡手躡腳地走到了破爛的窗紙前,毫無疑問,老瘋不是在看電視,窗紙中透不出一點光亮,我又緩緩附下身,小小的窗紙洞口裡一片漆黑,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聲與呢喃聲,剛要再接近一點,卻不小心碰到的身邊的一根線,如果不仔細觀察無法發現的透明絲線。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身旁原本緊閉的木門“轟”地一下子打開,木門好像受不了如此大的劇烈力量,無數灰塵伴隨著木屑從門上掉落,而我,也被著龐大的衝擊力撞到肩膀摔倒在地。怎么回事!我剛剛張開口,一個“痛”字還未跳出,便感覺到喉嚨上有些冰冷的觸感,那種觸感讓我想起了,金屬!硬生生地保持著張口的姿勢,機械地低下頭嗎,卻正好迎上了一雙赤紅滿是兇惡的眼睛,是老瘋!我看到了什麼!他額頭與左手青筋暴起甚至可以看到血管與其中暗紅色的血液,右手手中拿著一把老人們晨練時用的長刀,刀上本不應該存在的鋒利鋸齒緊緊抵著我的脖子,好似只要老瘋再輕輕一動,我便會命喪當場。這怎是七八十歲的老人能做成的,要是這時說老瘋三四十歲我也相信。努力避開老瘋那雙讓我毛骨悚然的雙眼,想求饒但又發不出口,喉結的蠕動足以讓我喪命,:“老,老……”艱難地說成這幾個字,還未說完,老瘋卻突然將刀放下,我驚魂未定地看著那把從脖子上筆直滑下的長刀,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老,老瘋。”他卻毫不理睬,慢慢捶著背,咳嗽著向屋走去,我震驚地發現,他從剛才好像屠過千人的巨大身影,再次變回了平日不聞不語的老頭,滿身的衰老氣息。我並不敢再說什麼,只能注視著他回到了他的那座老房子,關上了腐朽的木門。

回到家,我並不敢對父母說這件事,草草洗漱罷便睡覺,但卻睡不著,不知道是這件事嚇住了,還是別的什麼。老瘋,採石場,刀,衝鋒,……最後,它們匯成一個念頭,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老瘋是一名軍人!?

當我跑到採石場時,老瘋已經在那裡了,他似乎因為昨晚的事情已經認識了我,只是不帶感情地掃了我一眼,我頓時聯想到他赤紅的雙眸與那把鋒利的長刀,萌生退意,但好奇還是讓我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老瘋,你,你是軍人嗎?”沒等我說完,他卻不像往常一樣置之不理,猛然轉過身來:“你,你說什麼?!”我當即準備掉頭就跑時,他再次用我無法理解的老邁身體一個箭步衝上來,一雙手像鐵鉗一般牢牢抓住了我還在隱隱生疼的肩膀:“你見過有像我這樣的老軍人來過這裡么?!有沒有!?”或許是見到我苦不堪言的表情,或許是覺得自己太過心急,他緩緩放鬆了對我肩膀的鉗制,繼而焦急地繼續對我一遍又一遍重複“有沒有?”我看著離我的臉近在咫尺的那道大傷疤,咽一口唾沫:“沒有,沒有啊。”他的臉一下子變得充滿了各種神色,讓我有些措手不及“失望、痛苦、傷心、回憶”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那絕世凶神的身影緩緩蹲下“啊!!”他發出了一聲野獸般的吼聲,繼而像小孩子似的把腦袋藏到手臂中哭了起來。我有些無法理解這樣的轉變,他真是一個老軍人,那這兒肯定發生過什麼讓他痛心欲絕的事情。我頓時有些可憐他,暫時拋棄掉對他的成見,也蹲下身子,靜靜地等著他哭完。

天色有些微微泛紅時,正在凝視採石場的我被身邊的一陣聲響拉回現實。老瘋不知什麼時候坐了起來,剛剛從懷中拿出一個香菸盒,好像正準備抽菸。見到我轉過身來,他竟然笑了笑:“你抽菸嗎?”受寵若驚的感覺頓時包圍了我,也不去深究他是怎樣問一個學生這樣一個白痴問題:“不,不,不”他自嘲似的笑了笑“對,還以為是那時的老兄老弟呢。”他說這句話時,眼角居然有淚光閃爍,看來,老瘋的確是一個有故事的人。當我無意中看到那個煙盒時,頓時凌亂了“1945年產的駱駝牌!!”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從中抽出一根“中華煙”來:“早抽完了,想知道這裡發生過什麼嗎?”他嘴中叼上香菸,卻不點著,坐在石頭上。我連忙點點頭,他長噓一口氣:“那是幾十年前的事了,那時,我才十五歲,是川軍76師8旅31團的偵察兵。那時,八年抗戰剛剛結束,我和我的二叔、三叔一起退出了川軍,加入了解放軍6旅2團3營。”他沉吟一聲,接著說:“那時1946年3月17號,3營去前線,也就是現在我們的腳下執行殲滅任務,圍剿這裡的一股土匪,當我們將紅旗插上土匪塞頭上時,很多國民黨士兵從塞下的地道里鑽出,甚至,有兩輛裝甲車也撞到牆壁沖了出來,同志們猝不及防,一瞬間就倒下了大片。”他的聲音開始變得沉重、傷感:“我,我親眼看著政委被敵人的機槍掃到了胸膛,一句話也沒說便犧牲了。我拼盡全力才用槍打倒了一個敵人,但卻沒有防到身旁的一個敵人,我,我,我親眼看著那把刺刀刺穿了撲上來救我的二叔單薄的胸膛,也刺到了我的臉上,留下了,留下了這道傷疤……”我猛然被從他驚險的回憶中驚醒,他再次變得淚流滿面:“我昏死了過去,當我醒來時……所有人都死了,整整一個3營就剩我一個活人,就他媽剩下我一個啊!!”我無法想像他醒來後是如何忍著巨大的痛苦一個人在血肉淋漓、毫無生機的戰場上尋找活著的人,這,讓我完全沉默下來,心裡,也多了一些傷感。老瘋繼續說著:“當我回到解放區時,沒有大紅花,沒有歡迎隊伍,有的,只是3營剿匪神秘失蹤與陣亡名單,名單上,同樣有我的名字。回家時,原本我家其樂融融的小四合院,也被陌生人住著,我的走之前僅剩的親人,我的姥姥,在聽說我失蹤後悲痛之下,上吊了……”他喘一口氣:“營長,營長,他死前對我說,如果能活著出去,一定要將兄弟們的家書、衣服帶回去。我知道這是對我最後的任務,我已經找那個被歷史塵埃掩蓋的戰場找了幾十年了,直到幾個月前,我才在這兒找到……”我有些恍惚地問:“那您以前在採石場是在找,找他們?”“是……”

第二天,我早早地起了床,拿起身邊的鎬頭、鏟子,比老瘋更早地到達了採石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