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

萬冰

在記憶的沙灘上,我拚命地跑啊、跑啊。期望追回那永遠永遠消失的東西……

小時候他就像我的“北斗星”。在黑暗中為我指引方向,讓我充實的過著每一天。在他的嚴格要求下,我養成了一個頑強的性格。學走路時他教我要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的走路,摔了跤要頑強的爬起來,繼續走沒走完的路。就算前方有障礙也要勇往直前、不退縮。

上幼稚園時因為學校離家很近,所以步行上學途中有一段小路,下雨天很滑不好走。小路下面有一條大溝,下雨天水流急促。雖說他平常對我很嚴格,但是每當下雨天上學他總會被我走過那段泥濘的小路,他每次背我時我總能看見他苦楚的笑了一下。這笑像吞下一塊黃連後,雖苦得不行,但還是勉強忍著吞下去,並向別人表示自己並不感到苦味,還特意的擠出一個笑容。那時不知他腰不好,更不知他為什麼要笑。

上國小時他事業了,家裡原本就不怎么富有,主要經濟來源又斷了,家裡自然“熱鬧”出了奇。家裡的大人除了他不嘆氣外其餘的都在嘆氣,而他只是默默地坐在門檻上吸著煙。大人們煩惱,他又何嘗不是。幾天后他找著了工作,雖然待遇不錯,但對於他的腰來說是個考驗。因為彎腰挖藕對腰不好,他的腰痛是舊疾,治了也沒什麼好轉。那時家裡人都勸他換份工作,他卻不在意,他說:“這年頭工作不好找,知己已經是幸運的了。”不知他說這話時心裡是怎么想的,想必他找工作時花了不少精力吧,可在家裡從未聽到他抱怨過一句。因為藕塘是上學的必經之地,所以我每次放學後總會坐在藕塘邊上做作業等他,他們總是在晚霞出場時收工。他每次臉上弄得都是泥,像是一張面具,但我確信面具下的臉一定是微笑著的。在一條寬大的石子路上老闆稱著他們挖的藕、談談笑笑的聲音,以及映出的身影伴著晚霞定格在了我的腦海里。回家的路上他總會叮囑我好好讀書。只見他凝視遠方,雙手背在背後停住一會兒,那背影帶著我的小背影有定格在了我的腦海里。

幾十年如一日。就在我讀國中時,我們都離開了他回家鄉了,他獨自在藕塘中度過了大半輩子。他的腰是越來越不行了,最壞的是他肚子裡的東西,越長越大直到情況惡化了後他才回家享福。當從廣州回來的姑媽跟我說他時日不多了後,我的心情瞬間由晴裝陰,就像厚厚的烏雲一樣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在學校里簡直是度日如年,在焦急中等來了假日匆忙的回家。結果他不在家裡,也沒躺在床上,更沒在醫院。他一會兒搭水壩一會兒修門前的路……一點也不像我想像的差,哪有病人的模樣。有好幾次我上前去幫他都被他狠狠的拒絕了,連打下手也不讓我幫著他。自己乾自己的,忙的不亦樂乎,留下獨自發愣的我呆呆地望著他。他留給我最深刻的映像就是他走路的樣子:腰因重傷了而不能伸直卻硬要勉強的挺直腰板,走起路來一搖一擺點左右搖晃,像個不倒翁似的。他在我的記憶里仿佛確鑿是一個孤獨的身影。

後來他打破了醫生的預測多活了一個多月,他怕死說他還有好多心愿沒實現。在葬禮上我仍像在迷霧裡的人,看不清任何東西,不敢承認躺在棺材裡的是他,他的最大願望就是希望他的子孫有出息。這件事過後我有一段時間一直沉浸在記憶中,搖晃的身影總是孤獨的。是他的“好好學習,為家爭光”把我從悲傷中拉了出來,重新振作。

我願意相信他成了一顆星星,那顆最亮最大的星星,一直在注視著我們。

此後我再也見不著那個搖晃的身影了,只得努力回憶著,體會其中的點滴溫馨,變成我克服困難的動力與勇氣,那個我現在牽掛的遠方人就是我的——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