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即是我的祖父,是家中最年長的人,亦是家裡最德高望重的人。他很注重對後輩們的教育,見了不合禮節的行為,是定會好生訓導一番的。
他是有一點迷信的,卻也不是完完全全的迷信,他的習俗和禮節源於他的父親口口相傳。在以前那個連飯也吃不飽的時代,人啊,就會對一些鬼神之說抱有幻想,所幸老爺子並非完全受其影響,否則家中的禮俗興許會更多。他不喜我的挑食,所以每當我這樣不吃,那樣不吃時,他就會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念叨:“…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營養怎么跟得上?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只能去山上挖野菜吃……"有時我剩了些飯,他便又開始"念經":"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你們這一輩人沒種過穀子,怎么知道莊稼人的辛苦……”《憫農》大約是他難得能念出的一句詩了,他沒有很高的文化水平,卻總有說不完的道理,有的來自勞動實踐,有的來自上一輩人對他的教導。他的年齡大了,話便也多了,我也曾因他的嘮叨心生厭倦,但父親對我說,這是長輩們的話,聽著便是。他們老了,自是想把所有的話和叮囑講給孩子們聽。是啊,我們一天天長大,像種子長出新芽,可又何曾回報過撫育我們長大的"泥土"呢?
我記得小時候,父母忙碌,是老爺子接送我上下學。天晴的時候,我們一老一小,一前一後的走,我在前面跑,他就在後面,含笑看著我,讓我小心看路別摔著。下雨的時候,他就撐傘來接我,那是一把好大好大的黑格子傘,大得能把我們爺孫倆完全地遮住,我拉著他的手,踩著雨點回家。寒冬時,天氣很冷,他緊緊攥著我冰塊似的手,手掌很大,很暖,讓我感受到冬日的一絲溫暖。那時他的身體還很硬朗,偉岸得像一座山,為我擋住了前行的風雨。可是,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座山老了,我摸摸那曾經給我溫暖的手,感受到的卻是一陣刺骨的寒。那是冬天,我以為是天太冷了,便很自然地問了他:"老爺子,你手咋這么冷,衣服穿少了吧?"他說:"老毛病了,沒什麼大礙的,爺爺老了嘛,是有點手腳冰涼。""那我給你暖暖。"我緊握著他冰涼的手,心頭是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握著這雙手,這雙粗糙的,滿是歲月痕跡的手,在我心裡,卻好像握住了整個冬天,正如以前,他緊緊握著我的手那樣,不願放開。
他曾教我許多道理,在幼小的我的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記。他有自己的菜園,園裡種了辣椒,種了黃瓜,種了白菜,也栽了幾棵西紅柿苗——我喜歡西紅柿,那是為我而栽的。他是一個淳樸的農民,愛土,愛菜,愛勞動,他對後輩的愛也像對待幼小的植株那樣,小心地,精心地呵護。他知道,如我這般的幼苗是不好種的,但他仍是期待著我的生長,關注著我的成長。而這樣的照料非一年兩年,他得種一輩子,一輩子靜待花開,一輩子守著結果,這是他埋下很久的種子,是他的希望和生命的延續
就這樣埋下一顆種子,就這樣將時光託付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