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命中的那條河

我出生在一個依山傍水的小村子,村里人口不多,在腦海里轉一轉都能數得清楚。應該是我6歲以前吧,我們全家都擠在山角下河這頭的老房子裡,有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姐姐和我。這老房的院子前就是一大片竹林,所以這裡陰暗潮濕,不過夏天就清爽多了,可那排山倒海而來的蚊子可成了眾人的煩惱。不過夏季雨後的竹林里,常常會被我們發現驚喜,就是那雨後冒出的一朵朵野萍菇,通常還只是小小白白的帽子就被我們撥掉,怕的是被別人發現撿了去。 

媽媽常說,我小時候差點被一對家境很好的夫婦抱走,當時我就會想像,如果我被人家抱走了,我現在的生活會是怎樣。不過我很慶幸,我沒有脫離這裡,因為我有愛我的父母長輩們,這是什麼也替代不了的。後來我那對勤勞的爸爸媽媽為我們掙得一套大房子,就修在與我們老房子一河之隔的田野中間,距離大概有五百米左右。新房子寬敞明亮,二樓有可以縱觀三面的空曠陽台,房子的左邊就是縱貫東西的公路(那時還是泥土的),我們時常就站在這高高的陽台上面與熟悉的路人打招呼,路人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站得高,看得遠吶!”而我們通常是以笑聲回報。 

那以後,來往於新房子和老房子成了一件快樂的事情,整個村子還處在“交通基本靠吼的狀態”,於是每次爺爺奶奶家做什麼好吃的,奶奶就在院子空曠處朝這邊喊,那隔著我們的河水就為我們送達了奶奶那熟悉的聲音。於是我和姐姐屁顛屁顛地跑去,跑過泥土公路,跑過石板橋,跑過窄窄的田梗邊。通常到了那邊,爺爺先會從他的寶貝柜子里取出一罐冰糖,倒在手裡,一人給我們分兩三顆,然後等著鍋里的包子或饅頭或麻花或米豆腐等等好吃的。吃飽後,我和姐姐就又踏著輕快的步伐,走在鄉間的小路上,依然要穿過那條河,當然免不了再去河邊洗洗手洗洗腳。不知道為何,每次走到這裡,都覺得該洗個手或者洗個腳丫子再繼續上路。

順著河再有不到一千米就又是一座大橋,橋墩下是我們很長一段時間的樂園,因為這裡有大片的整塊石板,平坦而光滑,我想可能是修橋時鋪就的,當河水充足時,這一層石板也被河水沒過十厘米的樣子,這在夏天,更成了小朋友們一貫去的玩耍之地,但我們一般不允許獨自去那,因為離了石板處,水就很深。所以那時候經常有這樣的景像:三五個年輕媽媽在橋墩下的石板上洗衣服,周圍一大群小孩子在嬉戲,我們跑著,笑著,在水下撿小貝殼,但我從沒有撿到過一個漂亮的類似我想像的海邊的貝殼,所以即便是我尋了很久才尋到的貝殼,一會又被我扔掉了。最後,我們頂著夕陽歸家,快樂的聲音灑落一地的銀輝。這是我最喜歡的地方,可到後來各家裡都打了井,有了抽水機,洗衣服這件事在家就可以搞定,所以漸漸地,沒有人再去那裡洗衣了,我們,也越發不去那裡玩水了。 

那是我讀國小四年級的夏天,星期五,我們剛放學就下起了大暴雨。同村的龐丹回家後一會就又來找我,她手裡多了把傘,她說,我們去接姐姐們放學不?那時候我的姐姐與她的姐姐同在鄉上的學校讀六年級(到了六年級都要到鄉上學校去讀),我一聽,覺得這是好孩子會做的事情,於是愉快地答應了,趕緊又找了把傘,與她一起頂雨前進。我還記得那天我穿著那條藍色的繡了幾條並不精緻的梅花的裙子,即使是打了傘,我們同樣很狼狽。當我們又經過了那一片石灘,看著腳上的泥,我們倆決心去石灘上洗洗再走。於是我們下了石灘,當赤腳踩上水裡的石板時,明顯感到有青苔的滑,於是我小心翼翼地洗著,就在我打算轉身往岸上走時,看著挨著深水處的石板邊潔淨清涼,於是我那不聽使喚的腳往深水邊移動,想去探探那塊石板帶給我的感受,可腳下一滑,我的整個身體不由自主並無計可施地往下掉,眼看著我的雙腿都離了石板往深水中去了,這時我很害怕,怕得叫不出聲來,難道我會死得這樣冤枉!我不甘心啊!忽然,一隻小手有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將我拖住,同時我看到右手上的那把我們家最好的綿布傘很乾脆地垂直落進了水中,慢慢地看不見影子……我被拽上岸後的心情,不是喜反而悲,都忘記了我剛被人從死亡邊緣拉回來,只想著,慘了慘了,我該怎樣交待這把傘的失蹤呢?明明想做個好孩子,不但沒達成所願,反而……很快,姐姐們都頂著雨走到了橋這裡了,後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家的了。這么多年也一直沒跟龐丹說聲謝謝!小時候是不會說,長大了,卻是因為很難見到!在這裡補一句謝謝給我的小朋友龐丹。還有那把我們家最好的傘,也因此讓我永遠記住了,當時在我看來,它全身通黑,很大很重,布很柔軟,雨水滴上去還不會立馬滑下來,而是在布上暈開,跟平常的傘完全不同,即便到現在我也沒見過第二把那樣材質的傘。儘管第二天被爸爸發現後還帶著我去河裡撈過(我是去指方位的),但還是沒有撈回來,在這裡也順便祭奠下那把黑傘吧!

這條河,帶給我太多童年的記憶,長大後每次走過那片曾經的石灘,都會回想當年我們在這裡嘻戲的場景,可曾經那片石灘現在已不復那時的光景,冷清得感覺水都凋零了,還好那些美好的記憶還在,感謝我生命中的這條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