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的父愛

每次上學的時候總會碰到他。

他駝背、跛腳,黑黝黝的臉,眉毛、眼睛、嘴巴像是擰在了一起。記憶中,他總是操著大嗓門,拄著拐杖,在家門口問我們這些回家的孩子:“喂,你有沒看見我們家可欣?我們家可欣啊。”有時,我們為了圖清淨,看到了也說沒看到。可欣是他剛上一年級的女兒。

我是不願意看到他的,倒不是因為他腿有殘疾。聽別人說,他脾氣粗暴得很,再加上張口閉口的高音調,每次看到他,總不自覺地要皺眉頭。一大清早,也不知道是第幾次碰上他了,這些日子,他大概每次都送他女兒上學吧。

她就在對面,我這才發現他的腿康復得很快,沒拄拐杖,也沒坐輪椅。他一跛一波地走著,滿臉的皺紋微微有些舒展。我不禁加快了步伐,緊緊閉著嘴。在他身後三四米處,有一個女孩兒,瘦瘦的,粉紅色的棉襖略顯褪色,發黃的頭髮留到脖子根。不知怎的,女孩兒小步小步地走在他後面,有時抬起頭,又是一雙亮晶晶的,透著怯生生的眼睛。

我走在他前面,他有意無意地開口了:“我們去得那么早,你也去得那么早;我們去得那么遲,你也去得那么遲。”“恩”我應上一句,聲音輕得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接著,他像想起了什麼,說:“現在教室多冷啊,讀完書,到操場上多跑幾圈,暖暖身子,腳也熱乎。”說完,他回頭對著只顧著自己的女孩兒大喝一聲:“喂,可欣,你聽到沒有啊?”女孩隨聲抬起頭,飛快地看了我一眼,馬上追上他,始終沒說一句話。他大概還嫌不夠,又絮絮叨叨、含糊不清地說了幾句。這時,在往前幾步,是一個台階,由於剛下過雪,台階下滿是泥濘,幸好,中間墊了一塊磚頭。我輕而易舉地一腳踩在磚頭上,跨了過去。直到走了好幾步遠,只見他才剛過台階。他站著,向女孩兒伸出乾瘦的手,看得出倔強的女孩兒想自己過去。他轉過頭朝我笑笑:“小孩兒就是覺得好玩。”他的手始終伸著,出奇地沒有責罵,熱切的目光持續了一兩秒。女孩兒這才把手遞過去,大手、小手緊緊地攥在一起,沒有沾到一點泥星兒。女孩兒過來了,他的嘴角微微往上揚。

我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猛的想起他是這裡的低保戶。我看見這個微小的動作完成後,女孩兒和他的手又分開了,但,不經意間,他們漸漸靠攏了。

陽光一點一點地灑下來,照著他們在路上淺淺的腳印。陽光下的每一件事物都是美的,包括那兩個瘦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