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多前,母親突然走了,扔下了更加年老的父親。父親只得常常到子女家裡走動走動,在老家呆膩了,一個電話打過來,說是要到我家玩一玩。不是我不想接待他,實在是父親過於好動:我住在六樓,只要他在我家裡,每天至少要下樓兩次,這一來一回那溜光溜光的樓梯得走四趟,有時要是起得早,早上還得下樓一次。以往的幾次,都是我打電話請他來玩的,可是三百多里路跑過來,在我家住上四天就說要回去。我好說歹說,才多呆了三天,到了第七天,他不由分說捲起衣服就走。從此以後,我對他的來訪有些發怵。我真不知道那么文靜的母親是怎么和他這個好動分子過一輩子的。
今年,父親已經八十七歲了,說是想來玩一玩。我說你來可以,但一定要住足二十天,不然你對不起路費和你那一大把年紀啊。他說好好好,我只好到鷹潭去接。他來的第三天,就說要去爬岑山。我直納悶,那個岑山,是橫峯縣一座有名的山,雖然比海拔1600米的三清山低很多,可是,垂直高度也有兩百八十七米,它的一個零頭正好是父親的年紀。不要說他這個年紀,就是我也有七八年沒有上去過。父親說:“你不知道,上次來我還上去過一次呢?”我想父親一生一世都老實巴交,怎么現在學會了吹牛了。可是,一個小時之後,我發現不是他吹牛,而是我多慮了。
沿著剛鋪好一年多的水泥路,父親竟然像一個小伙子似的踏上了上山的路。我這才發現,昨天他比劃了半天的手杖今天又忘記帶了,並且連一瓶水也沒有帶。隨著岑山公園的開發,政府投資興建的岑山小道吸引了越來越多的遊客。由於地面光滑,幾乎有一半以上的人赤足走在岑山小道上,構成了一幅獨特的赤足觀景圖。看到頭髮全白、鬍子也全白的父親,遊人都好奇地和父親聊上了天,大部分人都是問他有多大年紀,他不無自豪地說:“八十七了。”有一個遊客對他伸出大拇指說:“厲害。”我知道父親的性格,就一個人在前一直到山上去等他。可是,我到岑山洞口才五分鐘,他也上來了。我坐在岑山洞口休息,他不聽我的勸告還要往上爬,我實在不想再走了,只好由他了。坐了一會兒,我怕他出事,就又跟上了山,我們在山頂上的一個亭子上相會。
我們父子倆,加起來有一百三十多歲了,坐在那亭子上看下面的世界,看山下我的家園,覺得十分愜意。
父親是中國每一個老年人的縮影,他雖然十分普通,可是見證了中國人民半個多世紀的發展,父親曾不止一次地說:"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啊,更沒有老百姓安享太平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