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作文大全:我和父親的戰爭

我和父親節的戰爭一打就是十幾年。

戰爭的初級階段寫滿了我的屈辱。那時,我像一隻小雞被他那雙練過舉重的、長滿肌肉疙瘩的胳膊架起來,被打得呼天喊地。父親節打我的英雄事跡在我們那條街可以說聞之者色變,晚上隔好幾棟樓也能聽見我的哭喊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上饒集中營搬過來了。

父親節本著“不打不成才”的指導思想,問心無愧地毆打著他唯一的親生兒子。我估摸著如果當時有現場攝像的話,那一定會被列入不可公映的限制級。在我的記憶中,衣架、電纜、皮鞋、皮帶、竹竿、球拍……都和我的臀部親密接觸過。而獲罪的名目也很多,考試沒有要挨打,練球不認真要挨打,連吃飯插句話腦門上也要挨一筷子。我整天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當時還廣為流傳一個段子,說我到醫院看眼科,醫生說看書的時候要隔一尺遠,我說沒法量,我家的尺子是用來打我的。

當然,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我曾經用毛筆在報紙上歪歪扭扭地寫了“****法西斯”,貼在父親節的辦公室。這體現了我自幼就有謙謙君子的風度,動口——不,動筆不動手,那時我還沒有膽大到敢當面動口的地步。最讓我感到屈辱的還不是皮肉之苦,這源於從小父親節就給我講《紅岩》的故事。最窩火的是每次行刑完畢,父親節都要瞪眼呵斥:“知道錯了沒有?”我只得聲如蚊蠅地回答:“知,知道了。”父親節還給我講過韓信受胯下之辱和勾踐臥薪嘗膽的故事,讓我佩服不已。於是乎,我每挨一次打就在日曆上畫一個圈,大有結繩記事之意。毛主席說世界歸根到底是我們的,我從小就會用辯證發展的眼光看問題,料定了戰爭的最終結局。

我上國中以後戰局開始有了轉機,雖然挨打,但我方氣勢十足已是輸陣不輸人。每每開戰,必是我先斷喝一聲:“不準打人!”常常是話音未落就先吃了一耳光——我挨打是有經驗的,巴掌下來時順勢將頭一甩,拿捏得就好像指甲在臉上撓痒痒。我不喜歡上課,不喜歡做作業,但這並不代表我不愛學習。王朔在《動物兇猛》裡面說:我們心安理得地在學校學習那些將來注定要忘記的東西。我就比較幸運,我國中學的東西至今以至將來都不會忘記。語文教師時常拿我的空白作業本和上課時偷看的《詩詞格律》去父親節那裡告我的惡狀,這時父親節是很開明的,回來又把書還給我。但是,每到考試結束,父親節就覺得臉上掛不住,少不了一頓飽打,之後的一段時間裡自然是動輒得咎。我在國中的時候已經長得腰圓膀粗,嚴刑拷打視若等閒,棒子培養了我棒子一樣直通通的臭脾氣,父親節大人有時心情不順施刑於我,我一臉大義凜然,自以為沒有錯就絕不認錯,常常氣得父親節吃頭痛藥。

印象中上高中以後就沒有挨過打了,也許是因為父親節要仰起頭打我不很方便,也許是因為我還能一把抓住他扇過來的巴掌——我常作此遐想,過癮得很。

我們採用了實力較為均衡的較量,就是吵架。在吵架方面,父親節的優勢是嗓門大,而且有一種毫無根由的居高臨下感;我的武器則是三段論。譬如高二選擇文理科,父親節一直堅持要我讀理科,理由是莫須有的。我的反駁推論

大前提:聰明而且感興趣的人讀文科絕對可以在人文領域開疆拓土,其成就絕不比讀理科差。

小前提:我符合聰明和感興趣的條件(這一點父親節不能****)。

結論:我當然可以而且必須讀文科。

我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在或大或小的戰役中一點點地收復失地。當然,父親節的抵抗從來沒有退縮過,他是中文系的研究生,讀過聖賢或非聖賢的書,這使我們之間的戰爭有了些文化含量。我們常常在吃飯的時候爭得臉紅脖子粗,然後兩人一起丟下飯碗各自衝進自己的寢室。我和父親節各有兩個書櫥,一陣嘩啦嘩啦拉開玻璃門的聲音之後,我倆各持一卷衝殺過來。我在歷史方面不如父親節,不過有些東西我個人偏執地認為不知亦不為恥。父親節的劣勢在於知識構成過於單一,對方位上偏西方和年代上偏當代的東西近於無知,而且理論基礎薄弱,這讓我有了耀武揚威的天地。有一次,父親節在飯桌上說起余傑罵余秋雨的文章,一邊搖頭作惋惜狀一邊感嘆:“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父親節是喜歡余秋雨的,但他不知道他的兒子當時是余傑狂熱的崇拜者。我問:“你有沒有看過余傑的書?”父親節說沒有。我說:“沒有看過就不要亂說!”得勝的感覺至今想來不勝快哉。

吵架之後,以筆為槍以筆為矛的戰鬥方式一直延續到現在。最有戲劇色彩的戰役是我和父親節同題相競,結果兩篇文章發表在同一報紙的同一版面上;拿著同一天寄到的同一數目的稿費,我們互相得意地對望一眼。以至我現在在外求學,父親節常寄他發表的文章給我以示挑釁。

我是暑假到家才知道父親節原來已經病重臥床多日。父親節見我劈頭就是:“這半年讀了什麼書?稿件全部拿出來!”我一邊打開包摸出厚厚的一沓稿件遞給他,一邊說:“凶啥子凶!你現在這個樣子還能打贏我?”父親節說:“來嘛!你還嫩得很!我當年練舉重的時候……”母親在一旁默默地看著血壓計,笑了。

我端著可口的午飯坐在父親節的床邊,父親節趁母親不在悄悄地對我說:“我吃口辣椒。”我用勺子把盤子裡的辣椒舀出來,扔掉,盛起一個嫩肉丸子塞到父親節的嘴裡,說:“你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