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里，父親嫌我羅嗦，嫌我不知道節省，隔三差五就打電話，一打就會煲電話粥……
在中國，特別在我們農村，根本沒有幾個孩子會記得，在“母親節”這個特別的日子給媽媽送去祝福。今夜無眠，努力想讓自己的心情能夠沉澱下來，卻屢試未果。想為母親做點什麼，或寫點什麼，我想趁還來得急時多做點什麼，以求將來不留太多遺憾，為求自己一個心安。父親和老公都一樣，有時就是太理智了，讓我有時分辨不出他們是太通人情還是太沒人情味兒。
無論家裡出了什麼事，父親第一個要瞞的就是遠嫁外地的我。我知道他是怕我擔心，怕我這本就脆弱的性格承受不住太多。
前年本就打算回娘家過年的，對於我來說意義非常，那是從踏出校門之後整整十年第一次回去過年。沒料到自己意外的懷上了第二個bb，隨著妊娠反應越來強烈，本來就愛暈車的我在父母的勸說下，只好打消回家的念頭，怕長途跋涉出現意外。臨近過年的臘月，我和老公準備自己辦些年貨，在超市電梯想起家中二老，便撥通了他們的電話。那端傳來是父親的聲音，當我問到母親時，父親支支吾吾半天，才不情願地說出母親“胰腺炎”正躺在醫院裡，他正在趕往醫院途中。
此刻，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的淚水不顧一切旁觀頃刻而下。那晚回去，我歸心似箭——想回去看看母親。當我又撥通了父親的電話，電話那端傳來母親咳嗽的聲音。母親接過電話想讓我寬心，結果說不到兩句已咳不成聲。儘管父親說病情已經度過了危險期，但還要住院觀察。我深知“胰腺炎”沒那么簡單，父親是怕我過於擔心，怕我承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可我告訴自己必須回去，哪怕我不能為他們做些什麼，只要能靜靜地守在母親身邊，也是種莫大的安慰，也能賜給她無限戰勝病魔的勇氣。
當時顧不了太多，唯有細心的老公請姐姐從家裡過來接我們母女仨（當然包括我肚子裡未出世的bb）。因為公事丟不開，他準備29到黎平看望母親並與我們團聚。
因為暈車，為了bb著想，我們吃了午飯才開始出發。從凱里到黎平，經歷漫長達7、8小時的顛簸，特別對於迫切回家的人來講意味著——煎熬。回到家已是晚上8點多，放下行囊便急於跟姐姐去醫院。見到母親那一刻，一切已沒有我想的那樣糟了。母親住院已有7、8天，在逐漸康復中。父親說：“如果你們早來點，那時她說話都很成問題，喉中痰多不說，還咳得厲害，現在好多了。”那點滴得從早滴到夜裡，身體虛弱，起身都得兩人攙扶才能坐穩。都說老小老小，生病中的母親就更像孩子，她見我第一眼便埋怨我說：“是不是不知道想娘了，你姐去接你，為什麼不一早就來，我在這裡等都等不急了！”生平這是母親第一次像她的小女兒耍嬌，我笑著向噘嘴的母親解釋了自己的諸多不便。若不是母親生病，我真的感覺被依賴也是蠻幸福的事兒。
每天粒米未進，每次喝水都只能喝小水杯里的三分之一那么少，這是醫生規定並特彆強調的。點滴每天從早滴到晚，母親兩隻手早已是千瘡百孔，隱約可見拔針時還殘留著的斑斑血跡，媽媽忙向我解釋說：“人老了，手老是發抖，拔針時壓不住，所以就。。”聽到這兒我的心很糾結，但不能讓媽媽捕捉到我難過的任何痕跡。父親就是怕我們母女情深，傷心過度更不利於母親的病情康復，所以決定來看母親之前就要作好一切思想準備。
母親見了我心情大好，病情也越見好轉。醫院裡，我和姐姐輪流照顧母親，不能讓母親那兒缺了空。嚴格來講照顧病人我是真真正正頭一回，之前雖然也照顧過病中的婆婆，但病情不重，也僅是陪老人說話聊天而已。母親虛弱，下床入廁都很困難，只能用便盆在被子下解決。精神見好些時，照醫生的意思我和姐姐勸她下來走走。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這次生病母親變脆弱了好多，總是耍賴不願下床，碰上大腹便便的我，她還照顧一些；若是姐姐在，她準要多賴一點。我和姐姐總想逗她開心，這樣也許病會好得快一些，我說：“媽，為什麼每次我嫂來你都不想便便，而我和姐姐在，你幾乎每隔不到半小時要便便一次，你是不是特會照顧我和姐姐呀？還是你特會心疼兒媳婦？畢盡她才是和你朝夕相處的人。真是有了兒媳忘了閨女！”我們兄妹幾個都圍著母親笑，可是她一笑就得咳，所以都得強忍著不能大笑。
後來的幾日，我們可以攙扶著母親自己入廁了。我天天和姐姐陪在母親身邊，十字繡、看電視、聊聊天……多半是姐姐扶著母親上下床、洗臉、擦身……我們一起聊小時候發生的事情，要知道在家裡，我這個“開心果”常博家人大笑。母親總是那樣滿臉陶醉，滿臉幸福地看著我們姐妹倆兒。“要是能永遠這樣看著你們那該多好啊！誰想，你們一個個大了都離我而去！”這是母親最常發出的感嘆，我想：媽媽真的老了！
點滴的劑量一天天在減少，除了上午要打點滴之外，下午完全可以帶著母親回家休息，畢盡醫院到家的距離只有幾步之遙。母親除了不允許進食，其它的情況似乎跟正常人無多異樣，可憐的老娘就是特別想吃東西，都被我們嚴格拒絕。本來還指望臨近過年的最後幾天，姐妹倆兒可以把媽媽接回家，然後高高興興地辦些年貨，打算全家人熱熱鬧鬧地回農村大嫂家過個團圓年。可是就在感覺母親差不多可以出院的前一晚上，舅舅去看了下母親，盡聊一些過去的苦日子。之前舅舅、表哥、姨媽……來看望母親也總提一些不開心的事情，搞得像生離死別似的。第二天母親一天心情不振，說什麼：自己可能得在醫院裡過年了。
就這樣一直挨，我們怎么勸也勸不動母親，甚至再也沒見母親前幾日的笑容。我說這是怎么啦？真有些生氣給那些舅舅、表哥們。直到年28那晚，老父出馬，向主治醫生（哥哥的同學）詳細了解母親病情，是否可以出院過年？醫生說其實這幾天阿姨身體已無大礙，打的點滴劑量縮小，用藥方面也做了些調整，一般上午打，下午完全可以回家休養，我幫阿姨開些藥回去，明天都可以出院。就這樣醫生的一席話給母親一顆定心丸，父親終於把母親給哄回了家。
那晚看見母親出現在家門口，真是久違的幸福，好像心中一塊大大的石頭落了地。母親的身體得慢慢觀察調養，回農村過年的念頭就此打消，貼心的大嫂還不遠千里送豬肉給我們過年。29老公如約而至，30早上他和父親忙開了鍋，父親是助理，老公主管年夜飯。我們則時時得注意不讓母親偷吃葷，這些都是醫生囑咐過的。
可憐的母親，當我們大魚大肉時，她只能喝點稀飯和菜湯，看到她又偷偷落下不堅強的淚水，我們這魚肉又怎么下咽？過年這段期間，平時一向對母親苛刻的父親卻大開綠燈，偷偷給她菜里放油，嫂子自然不好講什麼，只有我和姐姐充當壞人，總是嚴格監督母親的一舉一動。母親實在無法忍受，大罵我們做女兒的不孝，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苦給姑姑們聽。我和姐姐也很無耐，道理說了許多，母親就是聽不進去。我們也希望母親能早日康復像個正常人一樣，這樣我回去生bb也安心許多，所以我只有狠一點心讓母親再忍一段時間。
大女兒開學在即，我們趕回了凱里。當我再見到母親之時，是我生完小bb的第三天。前些日子母親因為感冒，後又患上“手足口”病，在醫院隔離了將近一個月。當父親知道訊息泄露到我這兒來時，又大發雷霆將哥哥姐姐大罵一頓。其實我心裡裝著家人，裝著父親母親，你若越不告訴我，我就越想知道究竟。“爸，別只為保護我就那么自私好不好？你剝奪了我了解你們近況的權力。別讓我此生留有太多遺憾！”
當再見到母親，仿佛又長胖了些，我的心也安了許多。剖宮產的月子裡自然得謹小慎微，照顧我和bb的擔子落在姐姐和母親的肩上。姐姐和老公負責買菜，母親負責給我熬雞湯，一家人圍著我團團轉。想想那樣的日子只有小時候才能享受到，真是幸福死了。我滿臉堆笑跟母親說：“媽媽，上次是我在照顧你，這次又輪到你來照顧我了。”“看你，都兩個孩子的媽了，怎么就長不大，調皮死了！”哪怕母親在罵我，也是幸福洋溢的。後來，姐姐走了，只有母親留下來照顧我，直到辦完滿月酒見我恢復後才放心離開。
和母親無數次的離別，無數次的轉身都盛滿淚水，這次也沒能例外，因為我知道，我深深地明白，母親老了，老了就意味著什麼？我害怕，我不想提甚至不敢提，真的！真的害怕這一轉身就是一輩子。
電話里我最多跟父母提的是，都一年不見了，小bb快一歲了，二老有空來給小孫孫過生日啊！其實這只是藉口，明明是我想念他們了，找不到更合適的理由。大女兒在上學我無法脫身，等她放假嫌日子過得太漫長，只能讓二老跑一趟，一解我思念之苦，順便讓二老散散心吧！
雞鳴了，天已大亮，bb睡得好安詳。媽媽，我為給你節日的念想，一整夜興奮未眠。我想此刻睡下，睡一下，一下就好……定會夢到你刻著歲月痕跡的美麗笑臉。——母親，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