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女孩最喜歡講父親的故事,因為他的地質工作,總是天南海北的流浪,那時最盼望自己有朝一日生活在不斷的旅程中,不只是遠方旖旎的風景,不只是牽掛中大起大落的悲喜,不只用心更奢望用腳去踏遍千山萬水。那樣的日子春花秋月晨鐘暮鼓要多傲氣就有多傲氣。我們總是一起放學上學,在林間的小路里徘徊,在楓葉紅透中遐想,甚至莫名其妙的想,是不是走著走著就可以突然遇見遠方一路僕僕風塵帶著笑靨的歸人……直到有一天女孩再也沒有了蹤影……
所以趕集的日子總喜歡走在那個老紅軍身畔,聽他搜腸刮肚將所有年輕的歷程一一展現;所以放假的日子裡總是一個人背著畫夾塗塗抹抹,把遠方畫在眼前;所以畢業的志願表里,天真的選了一個離家最遙遠的地方;所以領到最初的工資就拚命的讀三毛流浪的故事,幻想真的有個荷西在迢遙的海底向我呼喚;直到終於有一天感覺那些樸實的山川最近的河流接納我的是孤獨的穿行,現實的菜餚除了荷包蛋煎蛋煮蛋蒸蛋羹卻變不出任何花樣慰藉內心的失落,就像零落的蒲公英怎么飛也跨越不了撒哈拉沙漠。
海貝遠去珊瑚叢遠去那條金黃的紗巾塵封,只剩斷臂維納斯在書櫃裡無言地看著我。對著鏡子:青春光潔的臉頰已經被烈日灼傷,黑紅過後的敏感比支離破碎的畫夾還顯得憔悴不堪。就這樣腳步緩緩站在窗前看橋上的風景,那些熟悉的面孔越來越陌生,依戀的只剩文字的溫暖。現實的櫥窗里映照我狼狽的身影,菜燒糊了飯煮焦了日光燈總是炸了,搖搖晃晃戰戰兢兢爬上去,甚至想那么一瞬會不會連同我所有的夢想都永遠沉寂在暗黑中。
暗黑中我的青春就流浪在字裡行間,直到再也看不到水彩的輕盈,斑駁的油彩日復日增添它的凝重。荷西永遠沉落在海底,三毛用簡單的絲襪一系追隨而去。心事逐日隱藏,站在三尺台上,飛揚的粉塵在日光的斜射中懸浮,那棵夢中的橄欖樹呢,就化作青鳥飛進了更年少的窗台映照台下的明眸皓齒。若干年後終於收到女孩的來信,是按照老家地址輾轉而達的,她已經在古城西安:還記得我們小時的路嗎?還記得楓葉書籤嗎?到這裡來我帶你去看兵馬俑看皇陵看雁塔看鼓樓……
是嗎?曾經多少情懷我們徜徉我們渴望,霜寒霧冷,長大的我們卻對著這無邊景致只有也只能一遍遍sorry,塵世的蒺藜中我們一點點艱難的紮根,而少年山坡種下的一棵棵橄欖,只靜靜地等待下一個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