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最近過的好不好?”
我側身坐在父親的腳踏車后座,辮子低低的垂在肩上,面無表情的抱著書包。
我和父親每個月都要面對這樣的場面,而且只說一句話。因為除了這句,我想不出別的話了。其實,我很怕他回答我,很怕。如果他說不好,我會難受;如果他說好,我會更難受。
父親沉默了許久只“嗯”了一聲。
而我,如釋重負。5個月來,我們一直重複著這樣的默契。
周六下午,即使是初夏,也像梅雨時節一樣。空氣很潮,纏綿的雨滴將袖口打的一片水氣。
我捧著一摞厚重的書和同學走出校園。快考試了,這些書不看是不行的。我盡力的掩飾起悲傷,要告訴他們,我和他們一樣是幸福的孩子,沒有爸爸我也可以。
“甜甜”一個男人在遠處揮著手示意我過來。工作服之下,十幾天又顯清瘦。心中一陣酸楚,而臉上卻波瀾不驚,同學們驚訝於我的鎮定,而我更是。
我一路小跑過去,輕巧的跳上腳踏車後坐。這一跳,我的心便穩了下來。
輕盈的毛毛雨斜斜的下著,像是墜落人間的精靈,嫻熟的技術指揮著腳踏車,我不知道在這嫻熟的技術下是否早已隱藏著一顆蒼老的心?
一路沉默,一路寂靜。
氤氳的空氣晦澀的發鹹,我討厭這樣,父親每個月履行著送錢的義務,我每個月都只重複一句話,我們之間每個月總保持只即將說話的沉默。
我一直想我們還是父女嗎?還是嗎?
嗯,我想還是的。
腳踏車搖搖晃晃,恍惚從前。上國小的時候我從文化宮學完舞蹈,“爸爸,今天老師教我們彎腰只有我會喔。”上中學時又是那輛腳踏車載著我。“爸爸,我今天好難過呢,考試考的不好又和同學鬧矛盾。
“爸爸,你會不會單手騎車呢?”
“爸爸,腳踏車太舊了,要換了。‘
“爸爸,冰淇淋吃的我滿手都是奶油,媽媽回家要罵的,嘿嘿,好爸爸,往你衣服上蹭蹭吧!”
……
騎腳踏車的父親只是吃吃的笑,將這一切小心的保存在心靈深處。他相信,女兒是他的天使。
我的眼瞼垂的低低的,悠長的雨巷裡空無一人,古老的泥土中糅合著紫丁香的芬芳。
我輕呼一口氣,依然面無表情:“爸…”
“怎么了?”父親似乎充滿期待。
“嗯,爸。夏天到了,別總穿工作服,單位的飯難吃就自己做吧,別總在外面吃。要注意身體,這幾天下雨別感冒了。錢夠不夠?不夠就找我吧!總之,爸,你好好照顧自己。”我的聲音很輕,卻很認真。
我看見父親的肩膀微微抖動,“甜甜,乖,好好學習,別惹媽媽生氣。”我知道這幾句話說的很難,嘴角向上揚起:“嗯。”
望著父親遠去的背影,雲邊的太陽折射出異樣的光芒,暖暖的照在我的心上,我眯著眼睛仰望天空,很篤定的相信一件事:
我愛這個人,很愛,很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