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吻黃土

我夢想,可以在冬季的早晨,推開門走出低矮的房屋就看到真實的黃土高原,不加粉飾雕琢,帶著未融盡的余雪,雄渾的黃土色蔓延到曠遠的藍天下。

我夢想,有一支畫筆勾勒出黃土高原俊朗的面容,描繪出窯洞的縷縷炊煙和斜著的棗樹,伴著一句高亢的山西梆子,在黃土的上空響徹那古老又年輕的聲音。

我夢想,俯下身來親吻這家鄉的黃土,任厚黃的顏色沾滿我的嘴唇,溶入我的血液,走進我的歡樂和憂傷,奔向我的未來和希望。

親吻黃土,我讀到的是一種偌大的文化符號,凝結在華夏歲月的骨髓里,流動在東方文明的血脈中,與高山共俯仰,與白雲同翻卷,與滄海齊陰晴。黃土,是你用黃色的泥巴、黃色的水浪塑造了我們這個民族的風骨。你橫向占據了北方遼闊的大野,縱向雕刻了中國的性格。那開天的盤古,那追日的夸父,是你比肩的兄弟;那沙場點兵的將士,那鑄無字碑的女皇,是你真正的兒女。你用橫貫中原的氣勢,讓關公長須飄飄,過五關斬六將;你用馳騁蒼茫的氣概,讓眼中常含淚水的詩人低吟對你深沉的愛戀;你用深邃質樸的氣韻,讓北方漢子的粗礪身影沉澱為晉商匯通天下的豪情;你用堅強不屈的氣魄,讓星星之火化作航標,點燃燎原的浩浩戰歌……

親吻黃土,我聽到的是千年隆隆的歷史沉思。中華民族的意識潛流依附你做的河床永遠在流淌,流過商周秦漢,流過唐宋明清,一直灌注到我們的心田。你使人垂思,讓人徹悟。歲月的煙羅,在你的胸膛上穿行,紅塵的風月,在你的眼眸中掠過。你鑄造了巍峨的精神大廈,承載了時代的雄偉地基。黃土,有人說你在初春會幹涸枯裂。可我深信,在你枯裂的外表下,仍有我們民族不竭的心泉。你那滯重的赭黃色土壤,曾牽連著多少男人的汗水,多少女人的希望。我知道是你的山河陶冶了晉商們的高瞻遠矚和運籌帷幄,他們走過了一茬茬荒涼的歲月,終於在黃水謠的淒清餘音中,用一串串腳印寫下氣吞山河的大文章。今天太行山下的揚塵馬嘯未散,山西的兒女們正在從煤海深處輸出共和國經濟騰飛的血液,把黃土的精魂帶到更加美好的地方。

親吻黃土,你定會像母親一般張開臂膀,用你深沉平緩的氣息撫慰我焦躁的呼吸;用你強勁跳動的心臟帶動我疲憊的心靈;用你滋潤流淌的血脈給予我生生不滅的希望。於是我知道,是我們帶著你的靈魂飄蕩四方,也終會像回家的孩子,循著信天游的召喚,在黑暗中結束羈旅的漂泊。正如今夜的一輪滿月,照亮黃土高原上的大小山岡。

親吻黃土,你定會與我心心相印,息息相同。當我面對高山遙望你時,你就會出現在我的夢裡;當我遠隔大海呼喊你時,你就會與我相依相擁。我日夜眷戀的黃土啊,牽我心魂的是你的雄渾質樸;給我豪邁的是你的博大深邃;讓我驕傲的是你的日新月異。

親吻黃土,便知道黃土也在親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