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

餐桌是極舊的,老式的四角長桌,頗為笨重的木板,棕黃的漆印,襯著家裡的布置,倒也算得上是協調。普通人家的一日三餐,便從這裡開始。

母親常上白班,所以會通知我在學校吃飯,但有一日我因有事,便與母親說好在家裡解決。我照常地間家,鑰匙卻轉了三圈,瞭然清楚家中無人,暗黃的門帶著點點的黯然徐徐打開,卻驚訝地發現桌子上竟已放好了飯菜。也許是冬日的緣故,飯菜正熱騰騰地冒著暖氣,白霧如柔白的雲煙,淡淡暈暈地上揚。我心中不禁一熱,快步走到桌前,卻見棕黃的桌上放著半片白紙,上面是母親清秀的字跡——湯在微波爐里,用抹布拿,當心燙。餐桌在冬日暖陽的照射下暈出柔柔和和的光華來,猶如母親的眼,溫馨而安寧。不知是因為暖陽照射還是其他原因,一時間心裡仿佛匯了濃濃的溫湯,也不知是甜是鹹,總之,它是暖的。

母親的心是暖的,她通過這一桌子的溫情,將這股暖意傳給了我,直達心底。

家裡不常聚餐,因為父親終日繁忙,早上走得最早,晚上回得最晚。於是在記憶里,一家人在一起吃飯的時光頗為珍貴。我少時亦常向母親抱怨父親的忙碌,母親卻不說什麼,只是敲敲我的碗,示意裡面還有頗多的剩飯,“吃飯。”日子如斯過,我有一天卻驚訝地發現父親在家裡做飯,母親在一旁打打下手,神態如常。

“爸,在家吃飯?”母親在一旁笑笑,道:“是做飯,也是吃飯。”說著將切好的青菜遞給父親,眼邊的紋溫和地泛起來。我於是等到了最為期待的一頓飯,碗筷擺在木製的棕黃桌面上,似是在翹首期盼熱菜上桌。父親的菜味道頗重,在口舌間停留了許久才咽下肚去,然看到父親坐在左側,母親坐在右側時,忽覺得濃烈的親情撲面而來。這是我爸,這是我媽,他們是我最親的人。他們生我育我,伴我愛我,已經走過了十餘載的風雨。如今,一家人聚在這餐桌邊,在心的律動下,一點一滴,我斂起記憶的碎片,捲起過往的畫卷。

我的心,父親母親的心,都是暖的,溫熱了這張桌子,溫熱了整個家。

後來因為搬家,這張桌子被長久閒置在舊房子裡。忽有一日,我回到舊家,看到那張桌子依稀留有的因高溫而燙出的圓印時,不禁有些淡淡悵惘,便輕問父親能否將桌子一起搬走。父親輕輕道:“搬什麼,三個人都在,便可以了。”我突然明白了什麼,永恆的暖意與親情不是來自這張熟識的桌子,而是來自我們這個家。

不是桌在家在,而是家在,桌便在。

每一張桌子都有我的回憶,而回憶,填充在我濃濃的親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