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過

一盞孤燈,兩壺清茶,三杯淡酒,四柱檀香。喧囂漸漸被掩去了痕跡,靜靜地,仿佛天地之間只剩下了自己怦然的心跳。

十里洋場,燈紅酒綠,千里浮華,紙醉金迷。張愛玲就在那片暖昧的胭紅下,登場了。她是李鴻章的外孫女,長期優裕的物質條件奠定了她日後學習的基礎。早在她十四歲時,她就有勇氣來改寫《紅樓夢》。過人的才氣在她年少時就肆意綻放,就算是壓積著歷史塵埃的《霸王別姬》也能被她寫得靈動水潤。

她生活在黃浦江洶湧的上海,這裡是中國社會變遷的縮影,事物興替,無止無休。20世紀的三四十年代,她就在這裡遇到了胡蘭成。那時約她已憑藉她絕佳的才情縱橫於文壇之上,成為“鴛鴦蝴蝶派”的代表人物。她仔細地觀察街道上每一個路過的行人,極為精緻地為他們必然的故事裡設下圈套。可是,她從未預設自己會落入與胡蘭成的圈套之中。

張愛玲與生俱來的貴族氣質讓胡蘭成折服,他曾稱她為民國時期的“臨水照花人”。可他最終還是拋棄了她,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冰冷地刺傷了她。遇到他之前,張愛玲的人生基本上還算順利,但他的無情給了她人生中最為沉重的打擊。這是否可以算她人生的第一個挫折?或許他們曾經是朋友,但此時他卻是一個對手,他給了她一生都難以超越的傷痛。更何況,他是她曾經傾心相注的人。

經過了長時間的打磨,張愛玲的心才逐漸平復。家道中落戰火紛飛,一時間社會動盪,她的生活開始困窘。這是否又是另一個對手?在這期間,她寫出了膾炙人口的《紅玫瑰與白玫瑰》,將過往的種種傷痛都解釋在得不到和已失去之中。一曲《流言》,一章《張看》,一段《半生緣》,一篇《傾城之戀》,文字在此時純熟精美,語言在她的手中已是輕車熟路。

或許正起因為這些對手的存在,她的語言功底才更加渾厚,技藝更加爐火純青,幾近詭秘的地步。逆境也許真的可以造就一個人。讀張愛玲的文字,你會發現,早期純美的幻想已注入了理性的思考,風花雪月之中更有浮世的滄桑,曲折的經歷使情節的波瀾更加深入人心。如果沒有這些一般意義上不能稱為對手的對手,她或許只是一個空談愛情的文字混混。但是因為有了對手的存在,她的行文才有了思想的深度,文字史上才多了一個光輝的名字。

於是,那些有過對手存在的日子,濃縮成了一個耐讀的框架,糾結著愛恨情仇,充斥著人情世故,因此才更加完美地襯托出她思想的空靈。

一切的繁盛,一切的憂傷,一切的對手,都在那個舞台的最後,被帷幕掩上了。所有經歷過的回憶,所有與對手有關的情感,最終都像過客一樣,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