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者,南方之嘉木也。”“或草,或木,或一人。”
覆一層枯芽於爐底,緩緩注入一汪涼薄的水。我帶著少有的閒情,端坐地注視著這一爐的清寂內斂變得沸騰喧鬧,看這枯芽一沉一浮,像是御風疾行,又像是隨性曼舞。有時一個利落的翻身,驟的一停,又直直地墜下。枯芽在翻騰的水中愜意地舒展。
我之所以悠閒地觀看茶藝,一是覺得午後春困不消,二來想來清明時節朋友們都隨著家人四處踏青去了,一個人在家中難免孤寂,於是也隨著家人在家中自行“功夫茶藝”。現在看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這句話也行不通了。有的心情,只有一人細嚼,一人獨品。
當澄清透明的液體徐徐傾入我的杯中時,我迫切地端起杯,忍住指尖的灼熱感,捲入大半口的茶,舌卻被苦地一蜷,這種苦澀的味道,從舌尖漫延到舌根,苦的我眼一眯,苦得我來不及細品便囫圇地吞咽下去。我埋怨這清香欺騙了我。如同這反覆無常的春,給人一絲欣喜,卻在之後讓人失落。
幾番更酌之後,苦味漸淡,變得細膩、清潤,茶色變淡,味由苦轉香,怡人心神,我忽的想到了林清玄的一篇茶文,其中說:我們通常只會讚嘆一杯茶的清香,而忘記了這是一片片茶葉的功勞。於是我起身,想看一看這僅能在爐中恣意飛舞的枯芽。
爐中茶水已靜,失去了剛才翻騰的生命感,“人走茶涼”這個詞躍入我的腦海中。而沒了水的熱情,茶也沉在了水底。然而,這沉在水底的“枯芽”,這原本乾癟醜陋的枯芽,喝足了水,舒展地如春芽,倒像是盛開在風中的花,張揚勃發。
這肆意飛揚的綠芽,在沸水中能飛舞自如,在涼薄的茶水中依然不遺餘力地綻放,獨留於爐中,依舊活得風姿綽約。釋放的先是苦,後轉為香。這樣的枯芽,這樣睿智的一生,怎不讓從古至今的人們親之敬之,有“一曰茶,二曰檟,三曰蔎,四曰茗,五曰荈”這樣多的雅稱?又怎不讓陸羽窮其一生地追求?
我感慨,無意中邂逅於春天的枯芽,如師般教給我一個道理:
你若盛開,清風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