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烏花

下午在整理書籍時,突然從一筆記本里翻落兩朵草烏花標本,一下子我的神經好象被那美麗磁場觸電,巨大的吸引力又把我帶回到了遙遠的麗江雲杉坪。那裡是我終生難忘的聖堂。因為那是美的誕生地,而同時又是美的毀滅的舞台。

去年8月28日我到了麗江,到了我期待了很久的地方。下午便從壩子出發,與玉龍雪山並肩齊驅,百多里的路程始終是銀屏彩畫貼窗,風光旖旎,撲面而來。來到雪山東麓的白水河畔,揮了揮汗,便與幾個在飛機上認識的寧波老鄉一道騎馬上雲杉坪。這裡的路很小,時而蜿蜒曲折,時而筆直陡峭,路是走出來的,在牧人(其實只有十五六歲的孩子)的帶領下,我們一會兒便沉沒於茫茫原始森林之中。一路風景自然不必細說,經過半個小時的攀爬,牧人終於把我帶到了雲杉坪。跳下馬,幾個快步衝進雲杉坪的坪口,一下子,一夜的惺松此刻便與長旅風塵一起抖落,好不輕鬆。我雖已饑渴無力,但我還是向它跑了過去,以便早一秒投入雲杉坪懷抱。南詔古國的大理因為世俗變得毫無特色,宋元古城麗江卻也因為現代化而失去原來的純真,只有雲杉坪,它卻使我激動而歡欣,我願意把我的生命交付於它。我帶著孤獨,從遙遠的寧波,隻身一人,日夜兼程,我為的就是尋找納西人的理想國,在感情的混沌和工作的彷徨情景之下,我來到這裡為的就是它的至善至美,可以自由放情。當我跑到坪上,喜不自禁在草地上打滾,像小羊羔一樣撒野,翻來覆去。瘋狂過後,卻有一點小淚從我的眼角滑落到臉頰上,可天上的白雲卻還在笑。一會兒,我靜心下來仔細觀看這片草坪,其實這片海拔高達三千二百米的草坪在以前可能是個冰湖,到後來就乾涸了。現在好象神話中王母娘娘遺落人間的大花籃。不,還是覺得象東巴經說它是“玉龍第三國”更富想像力。東巴經說道雲杉坪既不是人間的,也不是仙界的,而是人間與仙界的愛神相戀才孕育誕生的“第三國”的!那些相愛而不能結合不能同生的情侶,背著父母悄悄地約定,背上最好的食物,穿著最美的衣裳,走很遠的路,爬很高的山,來到這片鮮花與芳草交歡、冰川與綠樹共映光輝的圓坪,一起跳舞唱調,相互伸出臂膀緊緊地擁抱著,讓生命發動最後的衝擊。這裡沒有羞澀,沒有恐懼,要有的也只有愛情的音韻和鏇律,只有感情肆無忌憚的釋放,只有生命對自由的嚮往……那天,我來到了傳說中的男女殉情的地方,當年那情戀之火和杉木之火共同燃燒的灰燼早已被現在的綠葉和紅花所掩蓋。只是這裡的花草比別處的花草顯得更要茂盛和漂亮罷了。唯一可作證的是那片開著藍色小花的草烏,高出花草一頭,在風中悽然搖曳,它們在尋找什麼,也許是與這么多的遊人打招呼吧。可這些草烏的花朵葉莖根塊似乎並不知道正是它們的祖先以劇毒的藥性結束了人們的愛情悲劇,但美麗而偉大的玉龍雪山知道,鳥兒還在唱著那淒涼而動聽歌曲,花兒還在莫名的展放,雲杉還銘記著那一段段羅密歐與朱麗葉……

夕陽西下,我好象無法再細細訴說,下山的纜車四點半就要休息了。於是我拿起相機記錄了由雪山、森林、花草、圓坪所組合的物質世界和由宗教和藝術所創造的精神世界而托舉起的納西族青年男女們為愛而甘願情死的雲杉坪,摘下兩朵草烏花夾在筆記本里,放進包里,默默地揮別了雲杉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