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會以後

春寒料峭,接著又是淫雨霏霏,不知疲倦地下了六天了,我心裡發了一層霉。因為我家在偏僻的農村,交通不是很方便,若要去看自己的好朋友阿雪,得翻過一座山,在搭車一個小時才到她家。

明天她就要去出國了,如果今天不去她家聚會的話,將會一年見不到她,再說今天去她家的還有五個閨中密友。儘管我一直以為阿雪很俗氣,貪圖老外的錢財,她也很任性野蠻,狂妄自大,沒有孝心。

我在房間裡踱來踱去,不住地往窗外看:“拜託老天爺,能停一會兒嗎?今兒可是有要事要去聚會呀。”我拿起畢業時候的通訊錄一遍又一遍地看同學的相片,彷佛那些無憂無慮的中學時光又重現在眼前……

阿雪幫助了我最多,聽說阿雪今年要嫁給老外,並定居加拿大,所以我一定要去看她。還有一個理由,她爸媽的關係處理不是很好,阿雪今天邀請大家去她家分析家庭不和睦的原因。

終於在阿雪的一條簡訊後,我毅然下了很大決心,穿起雨靴,打著雨傘獨自翻山上路了。

山路崎嶇曲折,這條路實在太長,太孤單,我的雙腳踩著泥濘小路,猶如我的心一沉一晃的。因為這座山崗以前是亂墳崗,不遠處的枯草中,馬尾松下,隱隱可見三三兩兩的墳墓,在風雨中沉默……

農村本來就不是很多人,長時間的下雨讓整條山路杳無人跡。為了壯膽,我帶著耳塞,嚼著口香糖,用圍巾捂著嘴巴,好聽著自己的呼吸驅除心裡的恐懼……

嘎……嘎……

一隻大烏鴉驚飛,沒入林間。

我的心一緊,目光掠過濃密的灌木林:莫非有人?

“誰?”我大聲問。鏇即摘下耳塞。

好久沒有回答,我開始猜測:“莫非是鬼?”早年聽說過,要是村裡有早年夭折的人,會回魂化作動物向家屬要錢物,畢竟在陰間也是要過日子的。但是我不信迷信,不會深入研究。

“不可能!”我告訴自己,抓緊雨傘柄,“別怕,沒有鬼的。”

我加快腳步,繼續前行。

哞哞——

又是一聲牛叫,聲音夠大夠亮。儘管這聲音非常熟悉,但是在此刻,也足以讓我留神!誰會在這裡養牛呢?再說現在的牛都在村里牛圈裡餵得肥肥的,準備耕種呢?

密林出,不住傳來呼呼呼……

好像是牛在喘氣,又好像是牛在掙扎,更新是牛在與敵人搏鬥!

我不敢猜測,唯獨怕那株高大的馬尾松地下的新修的墳頭。

心裡想著如何趕來,不去管那頭牛是落陷阱也好,是遇到了野獸也好,反正是大白天不會是鬼偷牛,我想著想著,腳步聲塔塔響著,我的心卻是咚咚咚在打鼓。

哞哞……

那頭牛還在啼叫,叫聲甚哀,好像在求救!

“啪啪”有鞭子在抽打的聲音。

我豎起耳朵聽得真切。直覺告訴我:“是有人在抽打牛!”按照常理,村裡的大人要是抽打牛的時候,準備罵上一句半句的。這次怎么特殊化呢?

嗒嗒,一頭黑溜溜的牛犢子就箭一般地沖向我。唰的一聲過去了,把我給嚇一跳。

牛犢子剛走幾步,撲通倒地不動了。翻起白眼,嘴吐白沫,四蹄顫抖!

糟糕!牛吃了農藥?

我心裡真矛盾:我是去聚會的,如今看見牛中毒了,這可怎么辦?

剛想撥通父親的電話,卻發現沒有一點信號。

在看看地上的牛犢子,鼻子上還帶著一段麻繩,分明是掙脫出來的牛!

密林里有輕微的咳嗽的聲音,那是男人的聲音。儘管是很輕微,但是此刻我是全身戒備,我這回可是膽子大了,根本就是有人在趕牛。

我合起雨傘,摸索過去。

赫然發現大樹底下坐著一個人,嘴裡叼著煙,手裡拿著一條竹鞭子,他濕漉漉的頭髮貼著額頭,衣裳又濕又髒。這個並不陌生,從他身形臉蛋看來,極像是阿雪的爸爸!

是阿雪的爸爸,我當然高興了,卻又十分疑惑:他來乾什麼?

“叔叔,是你嗎?”我跳下一個石板上。

“喔?”叔叔愕然抬起頭,深感意外,布滿血絲的眼睛掠過一絲驚慌:“喔,你認識我嗎?”

“哈哈,我當然認識你啦,你是阿雪的爸爸。”我舉起雨傘,好奇地問:“那么冷的天你在這裡做什麼?”

叔叔摘下嘴裡的菸頭,結結巴巴地說:“喔……我,我在尋找我的牛。”他邊說邊抖。興許是太冷了。

“啊?”我覺得不可思議“你家來這裡十五公里,你的牛會來這裡嗎?”

“是的,我的牛迷路啦。所以我來看看,誰知,發現了後卻喝了農藥了。”叔叔一臉無奈,兩手一攤,好像挺惋惜的樣子。

我覺得牛犢子中毒了好可憐,我發現叔叔淋雨了好心疼,我決定把叔叔帶出這座山。走近叔叔身邊問:“叔叔,我帶你下山,剛好我去你家聚會呢?”

“喔,喔……”叔叔支支吾吾回答“喔,不,我有事,不回家,先把牛犢子救活才是正經事。”

他不肯走,我懷疑他是不是偷別人的牛,便試探問:“這牛是不是你家的?”我早就知道阿雪家根本就沒有種田,要牛有何用?

叔叔眼睛一閃,嘴裡含糊不清回答:“是……是我丈母娘家的牛……”

“喔,原來如此,那我們下山告訴你丈母娘家吧,反正牛中毒了,跑不了。”我便給他出主意,那么冷的天,在山林里淋雨可不是好事。

叔叔這才站了起來,急忙擺手阻止我:“別,別告訴她家。她聽了會接受不了的。”

為了趕時間,我不再囉嗦,回頭就走,道:“那我先走了,時間很緊張喔。”我走了幾步又囑咐:“叔叔,你丈母娘家的牛犢子在這裡躺著不動了。”

“喔,別怕,我有辦法……”叔叔拾起地上的繩子慢慢走來,“你先走吧,別告訴阿雪喔。我怕她擔心我……”

“好,知道了……”我走遠了。

一個小時候,我準時到達阿雪家,誰知道剛剛踏進她家門,就呆了!

阿雪在廳里擁著一個婦女哭的呼天搶地,痛不欲生。五個密友在在扶著阿雪在勸說,在倒開水,在撥打電話找救護車……

我一打聽情況,方知道那個是她媽媽,早上去果山上幹活回來,洗澡時得了煤氣中毒!

救護車帶來了醫生和壞訊息,醫生探手試病人呼吸,搖搖頭表示不樂觀:“儘快送縣搶救!”

醫院裡傳來了噩耗,她媽媽搶救無效。

我們六個人來聚會,成了陪她辦白事,我不信迷信倒無所謂,其他五個密友陸陸續續走了。

醫院門口,我告訴這個哭得眼睛比兔子還紅的阿雪:我來的時候看見你爸爸在山上找你外婆的牛,你外婆的牛也中毒了。

“啊?”阿雪停止抽泣。“我外婆根本就沒有養牛,她家不種田,種橘子的。”

“那是你爸爸告訴我的,我叫他回來他還說不會來呢。”我慢慢給阿雪說路上的來龍去脈。

“喔,謝謝你,我知道了。”阿雪擦乾眼淚,鎮定地說:“我爸爸可能害了我媽媽!”

看她那么認真,我暫且就信她了,嗯嗯應道:“那,現在怎么辦?”

“請你別告訴任何人,我家的事。”阿雪望著我,眼裡充滿信任和希望:“先不辦後事,先報警!”

警察來了,調查沖涼房,帶阿雪做筆錄,走訪村委會……

三天后,派出所來人就把她爸爸帶拘捕了,他爸爸一直咬定,我是證人,我可以證明她爸爸不是兇手。

我被帶去做調查,我一口咬定這些是事實。

阿雪告訴我:“太武斷太自信會害了自己的,她現在正在研讀一本心理學。”

我似懂非懂問:“這個世界上,我不相信親眼看到的,會是假的?”

“看問題只看表面,就會忽略事情內在的奧秘。”阿雪嚴肅回答我“這是我給你的忠告。”

“我不信?”我還是執迷不悟“我們雖然是好朋友,但是對待這事,我要保持我的立場和看法。”

“你會後悔的。”阿雪低聲的說:“眼睛看到的是假象,用心才能看出事情的真面目。”

我嘴裡不說,為了維護我們的友誼,心裡卻在嘀咕:“出國留學,學生什麼知識,什麼邏輯,什麼道理?”我一下子覺得阿雪變得不可思議。

後來,阿雪告訴我,她爸爸有偷耕牛的嫌疑,有故意謀殺妻子的嫌疑。因為她家的熱水器做了手腳,她爸爸知道我會經過後山後故意給牛犢子餵了一種藥,還演繹了一場偷牛的好戲,為的是讓我證明他在外面尋牛,不具體作案動機……

阿雪沒有出國,她在家料理媽媽後事時候,給我發信息——

阿雪:“你知道我為什麼沒有出國?”

我:“不知道。”

阿雪:“我故意把出國的事情放出風聲去,然後叫朋友來玩。我爸爸就會去外面活動的,他會找個人來證明他不在家的。”

我:“我的確看到他在我們村後山呀。沒有作案動機呀。”

阿雪:“我爸爸在外面有了外遇,他希望我媽媽快點走,苦於沒有辦法,才設計出來的吧。”

我:“那我對不起你了,給你證明了他的清白。”

阿雪:“沒有關係,因為你及時告訴了我,我爸爸是自作自受!”

我:“想不到你那么堅強,我真的很佩服你,阿雪。”

阿雪:“你也不賴,不像其他的閨中密友,現在都不來安慰我呢。”

我:“喂,雪,可以去探望你爸爸嗎?”

阿雪:“托關係,應該沒有問題。”

我:“明天去探望你爸爸,我要問一件事。”

在拘留所裡面,再次見到剪光頭的叔叔,用電話機問:“叔叔,你現在有什麼話要說,我好像被你利用了。”

叔叔在那端慚愧地低下頭:“我染上了賭博,養了其他女人,我對不起阿雪和她媽媽,請轉告她——”他放下電話走了。

阿雪在我身旁聽見了,卻哭得泣不成聲,任由兩行熱淚汩汩流下。

我抱著姐妹一樣親的阿雪:“雪,堅強點!”

阿雪哽咽著:“這次,我才承認這個爸爸是我的爸爸,儘管他犯下了彌天大錯!”

我替她擦乾眼淚:“阿雪,我誤會你了,我向你道歉!現在我才發現你是多么的大度!”我心裡十分懊悔:“明明是自己誤會她了,她卻不計較?”我恨不得地上裂條縫,鑽進去。

“我不會同你計較,因為我們是好姐妹。”阿雪肯定地告訴我,說得鏗鏘有力。說著說著她又哭了,這一次,是為了我。我懂。

我望著她堅毅的眼神,心裡更加的難受:“阿雪不俗氣,而且很懂事,很偉大!”我一直喃喃念道,直到她停住了眼淚。

我們一同回家,似乎比以前更加的親密了。

尋烏一中高二:曾德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