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的歌

外婆已經一周沒有進食了,靠吊著的蛋白液維持生命,一群人守候在家裡,有的在床邊與外婆交談為了彌補多年的遺憾,有的在陽台口抽著悶煙,吐出的氣有著說不出的鬱悶和秘密,兒女們整天麻木地盯著外婆蒼老的臉,這原本沒人光顧的新宅此刻多了幾分熱度,大家都在等著哭泣的那一刻,然後各自解脫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一頓飯,一次送別……

外婆養育了三個孩子,兩男一女。母親出生前大舅就會走路了,不久後小舅也呱呱墜地了,爸爸媽媽相識也是外婆的好朋友做的媒,所以外婆特別看重爸爸當然也很喜歡我,這便找來了小舅媽的不滿。“憑什麼你媽對東正好啊,咱家瑞函那么標秀的姑娘,她老人家就這么一點都不喜歡呢?”二舅是一個性格沉悶的老師,總是吐著道不盡苦悶的香菸然後小聲勸舅媽:“誰叫你沒有用生個丫頭,老人家都喜歡男丁。”小舅媽往往跟憤怒道:“那你大哥家的國棟呢?也是以一個帥氣高大的小伙,我也沒有見她老人家多憐愛列。”“你這不是沒事找事嘛,大家心裡都明白大嫂以前做過的醜事,國棟是不是咱們家的孩子還是個問題呢,沒有把那野種趕出去就已經夠發善心了,還要這么對他好啊!再說了,大哥是公司經理,人里人外都是有頭有臉的生意人,有些話不能瞎說”小舅家幾乎每個幾天就要為生活中的小事情吵一架,一鬧就是一個星期不回,每次還是外婆去小舅媽的服裝店百般好話才肯回家呢!

那時媽媽全家住在成交的一個大宅子裡,後院景深處有一株常青的大樹,外婆在正房的屋頂上做了一層帶篷的小花園種植花花草草和一些蔬菜,每次逢年過節全家人就圍在一起在屋頂上有說有笑,和和氣氣的家人很幸福,母親從小就手外婆影響喜歡種一些小盆栽,綠綠的非常舒心,外婆是一個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母親小時候經常陪著外公和外婆在屋頂合著小曲兒看著滿天的星斗,但是好日子不常自從外公過世後舅舅們各自成了家,外婆把媽媽的幸福託付給了爸爸,由此那個院子變得非常冷清了,但外婆還是會在過節的時候把大夥拉在一起在屋頂擺一桌菜,那時我很頑皮總是在一旁的花園裡面摘幾個辣椒玩,不注意就偷吃一口辣得嘴巴都成怪獸了,外婆總是笑的合不上眼了,哼著她喜歡的小曲哄著我入睡。

雨滴如穿刺般敲打著質脆的玻璃,馬路兩邊的法國梧桐好像忠實到演員被風指揮著東倒西歪,風似乎嫉妒著路燈的溫暖更加肆意的狂叫著。傍晚的天空,白光艱難的從愁雲中微微的透出點罅隙,輕浮出瞳孔里最低吟的淺唱。

“你怎么又賭啊,你還嫌你輸的不夠多吧,這日子沒法過了”其實這也不怪媽媽整天的抱怨,九幾年的時候計程車的生意很好一天的淨收入600多算得上過的很富足了,但是爸爸好賭,每天就是為別人掙錢,前不久為了面子去買了一個一萬多塊的行動電話,沒過多長時間就抵押給債主了。

窗外的風越刮越大,媽媽和狼狽的爸爸把飯菜端到樓下的大廳里去了,外婆坐在桌子上不停地哆嗦著手中的電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爸爸面色低沉,頭上布滿了發屑,疲憊的周圍懶散地睡在他的眼角處,幾天沒有回家的他躺在昏暗光線的沙發上睡著了。母親走到了外婆旁邊喃喃不語,外婆見母親有些心事便接上話:“是不是又去賭了?”“嗯……額,是……吧”大廳的燈光火熱地照著外婆拿出的紅手絹,緊緊包裹著一層又一層,外婆熟練地說了一些安慰母親的話然後將手絹裡面的存摺塞給了母親,妹妹母親都是泣不成聲。“好孩子,這日子還總是要過的,有媽在呢,東正他爸人不壞,其實也是個本分人,相信媽,媽是不會看錯的。”未等到母親擦看眼角的淚水二舅一家就從門縫裡鑽了出來,老遠舅媽大聲地嚷著:“外面好大的雨這天是怎么了,這么惡劣的天氣,還是咱媽好準備了熱騰騰的飯菜,真是幸苦您了,趕明兒去我店裡,給你您添幾天厚實點的衣服,您老人家為這個家可是廢了不少苦心,這大哥家就是生意人忙到現在還沒有來呢,肯定又是去發大財了,快,快,瑞涵趕緊叫奶奶啊,還在那裡瞎折騰什麼啊!”小舅牽著妹妹的手,一貫地抽著那帶著秘密的香菸面色沉悶地走舅媽的後面,妹妹一進正廳就說肚子惡了,外婆瞪了她一眼,好像不是很高興,脫下了被雨水沾濕的大衣後,妹妹就粘到了我這邊來了。“哥哥,昨天媽媽跟我買了一個美少女戰士呢,好好玩,頭還可以發亮呢,哥哥你玩不玩。”我無奈地搖搖頭牽著妹妹的手到一旁去玩躲貓貓呢,大人們好像有說不完的話,完全忽視了我們兩個七八歲的孩子。我悄悄地走進了西廂房,那對於我來說是個陌生的地方,從小外婆就不讓我進去,聽說是以前外公的書房,裡面沉澱了很多戰爭年代的兵器和外公珍藏的書,當然還有一個看上去跟個古董似的留聲機。雨越下越大,滴滴雨水扎進了我的耳簾,不知道那裡來了一道閃電給了牆上的鬥神一個特寫,我帶著哭破了的喉嚨一個勁的跑向了正廳,外婆一首摟住了我,輕輕地拍著的我後背,耳邊想起了外婆經常哼唱的曲子。“瑞涵,你跟我過來,是不是你嚇著了哥哥,大姑娘家的成天瘋瘋癲癲的像什麼話,還不快……”膽小的妹妹被外婆嚇的哭得更厲害了,就在那個有雨的夜晚,我們兩個小鬼的聲音掩蓋了雷電的摩擦。

“媽,您怎么可以這樣說話,我們家妮兒怎么不對了。”舅媽有點憤怒。

“你少說兩句不行,媽年紀大了,你還讓她受氣。”二舅終於走出了沉悶。

一直在忙活哄我的外婆沒有出聲,二舅媽又衝著母親說了兩句:“你們家東正沒事瞎跑什麼,下次被車撞了胳膊缺了腿未必還怪我們家妮兒不成……”外婆的嘴角和瞳孔有些顫抖了,正準備提氣說話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父親突然被驚醒,他趕緊接過話,用手打理了一下頭髮使勁地眨了眨眼,打開了門。大舅全家都來了,好久沒有見著哥哥了……

那天晚上大家有說有笑,爸爸和兩個舅舅喝得爛醉晚上都留在了外婆家過夜了,他們還談論著什麼住白宮去什麼航母智慧戰鬥,大人們的世界總是極其的變化,母親和兩個舅媽還有周圍的鄰居打著麻將一打就忘記了時間。不久春節時又是二舅媽第一個嚷著全家團聚,不過也是如此,外婆一個在那么大的宅子裡住的非常孤單,陪伴她晚年的只有每周規律性的電話問候然後就是屋頂花園裡面的花花草草,自從兒女們各自成家後,都在市中心買了新房,生活逐漸安定了下來,沒有什麼轟轟烈烈的但是也可以說算作舒適了,母親在我們家樓下租了個小門面做著縫紉活,這手藝還是從小跟著外婆學會的,善良的母親忍氣受怨地為爸爸還了不少賭債,辛辛苦苦地操持著這個家,與之相反的是大舅一家算是條件最好的,大舅在市政項目中有不少的生意賺了很多錢,他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哥哥國棟是一個俊朗的帥小伙,小時候哥哥陪我和妹妹總是在外婆家關著門打著燈看著後院那顆青蔥的大樹討論哥哥和他寫女冬粉的緋聞,妹妹很文靜,老實拿著書然後看著看著就睡著了,我和哥哥就拿顏料筆在她臉上畫烏龜和鬍鬚。等到妹妹醒來後我們知道末日來了,因為她那不饒人的媽肯定會罵得我們不敢出門吃飯。哥哥的盒子裡面有著各式的寶貝,好像賓波的魔桶般,最流行龍珠卡片和寵物小精靈的徽章他應有盡有。那裝不下的彈珠讓我非常羨慕,我總會偷偷的拿一大把去學校向同學們炫耀。小舅是中學老師到了長假就會跟我們仨上奧數,我個魚木腦袋怎么聽都聽不懂,妹妹和不一樣都是屬於那種愚鈍形的。我們往往會比誰錯的多然後就在臉上畫畫,妹妹都是哥哥笑著拿起筆然後“嗯,今天天氣不錯啊,看有外星人……”刷刷的兩筆我跟妹妹就成了母夜叉。

許多年後,外婆的老宅因處在城鄉結合部,市政要將此處拆遷開發為住宅區,由於大舅是建築公司的經理有著廣泛的社會關係為外婆討到了一大筆拆遷款還允許在遠處重建一個小四合院,外婆是一個很喜歡樹的人,她囑咐大舅拆遷時不要挪動後院的那顆大樹,聽說這樹來頭可不小,在戰爭年代時外婆是護士元,外公是村幹部,敵人圍剿的時候外公為了保護外婆身中兩槍但還是一手扶著這顆樹保護著外婆,由此兩人相愛所以說這顆書非常有意義,但我一直迷惑著這樹為什麼總是綠色的,從沒有掉落過,怎么想也想不通。

又是一年春節,全家人都在討論著拆遷款的事情,母親自知是嫁出去的女兒沒有過多的插嘴,大舅媽和二舅媽開始了長時間的冷戰。

那天外婆被腳踏車絆倒後就一直臥床不起了,晚上全家守候在白色牆壁,冷光照耀下的病房外,二舅由於妹妹快要中考了在家忙著複習功課,二舅媽衝著大舅就嚷著:“咱媽走後那一大筆錢該不會就這么平分了吧。”“我還沒有死你就開始分家了啊!”外婆的聲音在著燈光搖晃的走道里顯得十分恐怖。外婆坐在輪椅上拉開了門“媽……媽……我這不是打個頭先討論一下嘛,二舅媽有些語言混亂了,病房外的牆壁投映出二舅媽的心跳聲,大舅媽的話突然打破了這一片寧靜“媽,您在這兒正好,咱們今兒就把話說清楚,要不是咱大忠有關係海恩那個分到這么多的錢嗎?還能在原址上重建嗎?我看這一大半應該是我們家的,咱們國棟以後還要結婚買房子的,里里外外都要花錢,你平時欺負二弟就算了,他是老師也算個文明人不跟你多計較,我看你是想把錢花在你店裡的那個小白臉身上吧。”女人之間的戰爭是恐怖的,二舅媽毫不示弱“哼,哪兒的事,當年的事別以為大家都忘記了,你和你以前的上司在辦公室做的那醜事把咱們家的臉丟盡了,為了當個高級會計師至於你這樣不受婦道嗎,大哥替別人養了這么多年兒子,還想分錢,門都沒有!”二舅媽的話理直氣壯,眼神中帶著些輕佻。她們都脫下了厚實的棉襖,臉被氣的通紅,大舅媽好像有一肚子說不清楚的苦。“放肆,當我死了!這錢你們誰也別想,我早就決定留給東正家,你們誰也不許動!”大家都愣住了,一貫大氣的大舅終於發話了:“我贊成媽的想法,我們兩家條件都不錯,妹妹也沒用工作,妹夫只是個計程車司機一個月也掙不來多少錢,二妹你的服裝店生意一直都很好,一個月大幾萬的出入,養個女兒也不圖啥了,小妹家也不容易啊,你得體諒一下。”雙方又陷入了糾結的爭吵中。

“我不要這錢了!”媽媽的聲音似乎組織了鏖戰。大舅媽、二舅媽似乎還在氣頭中,臉色通紅好像一直在冒煙,樣子有點像眼睛照著火的惡魔,但是內心裡都有說不出的委屈。沒有想到的是其實哥哥一直都站在那道一旦有人走過就搖晃的門後。

外婆出院後,老屋也重建好了但是小了不少,我推著外婆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漫步在院子裡,那一顆大樹不知是因為什麼原因樹開始枯萎了,枝條落的滿地都是。我看著外婆臉角的微笑明顯有些蒼老了,雖然是風和日麗的大春天但還是經不起風的洗刷,有些起皮了。午飯後,外婆將一大筆錢給了母親,雖說計程車前幾年行情還不錯,但都被父親輸的精光,這幾年加稅加車錢並不是那么好賺了,最近又要更新車輛母親只有委屈地向外婆求助,二舅和大舅家想來對我們家的事情不問不聞更談不上借錢了,這么多年來一直都是外婆資助我們家,在艱難中我們也幸福著。

清明節那天大人們去掃墓了,聽說外婆在外公的墓前持久不肯離去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熱戀的那一段時間,我們小孩子就在家裡一如既往地關上門來討論我們世界裡的事情,但是和以前不一樣了,大家似乎心裡都有著各自的秘密,妹妹長成大姑娘了,很漂亮,也有了自己的男朋友,瞞著自己的爸爸有些分心學業了,女孩子的眼睛裡總是帶著一種藍色的憂鬱,性感而又神秘,哥哥這么多年一直沒有變還是那么的受女孩子的喜歡,但最近他魂不守舍的,好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心事。

“我現在還得讓他們養著,我要慢慢適應自己一個人的生活。”

“那……東正,瑞涵,我們還是兄弟兄妹嗎?”

“我一直驕傲地以為我是爸爸媽媽的寶貝,原來我只是一個野種……”

哥哥眼裡透露出了迷惘的失落。“不,不行,我現在還不能走,我怕失去你們,我喜歡外婆,我喜歡爸爸媽媽。”哥哥的眼角濕潤了,有點不知所措了!

“不怕,我永遠是你的妹妹,不管怎么樣我們永遠在一起。”哥哥的臉上露出了勉強的歡笑,我也合著應了一句“嗯!哥,你永遠是我的哥,說不定你想錯了,你怎么可能不是他們親生的呢!”“不!我在醫院聽到了!”哥哥的聲音慌張帶著點妥協。

晚上全家人坐在新宅的屋頂上吃完飯,哥哥強顏歡笑為外婆夾菜,動作機械而僵硬,每一個動作里都帶著反覆的思考和未知的目的。外婆還是喜歡打開那古董似的留聲機播放著上世界舞廳里流行的曲子,全家人有說有笑,忘卻了那些以前的爭論,飯後我和哥哥、妹妹一起躺在屋頂的花棚旁,妹妹矯情地和男朋友通著話,還一個勁的囑咐我們不要說出去,新宅和原先一樣屋頂有座美麗的小花園,種著花花草草,夜深了,蟲兒為我們譜曲鳴奏,留聲機里的轉盤仍在不停的動著,一切又好像回到了從前,我們三個張開了雙手舉向了星夜,彼此手拉手,有些困了。

“哥,不管以後是什麼樣的,我們約定,有時間一定回到這個屋頂,我們還要一起哼曲!”

“嗯,哥答應你們。”

夏天到了,火熱的天氣讓人煩躁不安,父親的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了,長輩們的年紀大了,冬天怕冷,夏天怕熱,計程車是一個很勞累的職業每天穿梭於城市的大街小巷,一收班就回家吃飯然後睡覺,沒有多少朋友,也沒有更多的活動與交流,父親一直在懺悔曾經的過錯,這幾年還清了所有的債務,母親也沒有做裁縫了,在家專心照顧我和父親,一個人賺錢三個人用,雖說有點緊,但是也很快樂、充實。

不知道怎么了,我漸漸開始喜歡綠色,中考後連下大雨大人們在外婆家討論外婆升學的事情,我撐著傘開始注意院內的那顆大樹,陰暗的天色里綠葉顯得十分的舒心,雨水洗淨後的綠葉和裡層的暗綠色相輝映著,雨水江更多的樹條打落,我看著樹快是不行了。

由於妹妹成績優異,舅舅決定講她送到國外去念書,作為學校的交換生去國外三年學習,但是一筆50萬的費用讓人有點喘氣,二舅媽的目光再次盯上了老屋的拆遷款。

八月的一個上午二舅媽推開了外婆家的門,這冷清的屋子由此變得熱鬧了。二舅媽沒有過多久就出來了,晚上外婆家的電話響了一整夜但始終沒有人接電話,大舅開始著急了,他聯繫到了母親和大舅媽,爸爸正好在附近出車,先趕到了外婆家,發現外婆躺在地上,嘴角還有絲淤血,外婆被台上了救護車,因為昏迷再度住進了醫院,二舅媽聽到了風聲後緊張了起來。他們會不會懷疑到是我乾的吧……”二舅察覺到這件事在醫院的走廊里抽起了悶煙,平日的不滿與抑鬱似乎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是不是你?”“額、不是……是……我該……說……”“你什麼都不用說,只說是不是打暈了媽!”眾人的陽光都仇視在二舅媽顫抖的身上,她想辯解但又在思考著些什麼。“沒錯,是我怎么樣,你就這樣懷疑我,我在你心中就這么心狠嗎?”二舅媽的聲調突然變得剛勁有力。“你給我滾,滾出這個家,我們離婚,你什麼都不用說了,我忍了這么久,覺得也沒有意思了。”說完就是一耳光扇了下去,二舅媽帶著點滴落下的淚水向樓梯口跑去,高跟鞋的聲音漸行漸遠直至聽覺的盡頭。

同月,哥哥聯考結束了,一直成績不錯的他考上了北京的軍校,他終於可以逃離了這個不屬於他的世界了“如今我已經成年了我希

望以後什麼事情都靠自己,這樣會活得更有尊嚴與安全,欠他們的我都會換個他們的。”哥哥的目光多了一絲淡定和穩重。

二舅媽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了,聽說她把服裝店賣掉了,兩天后一份離婚協定書安詳地躺在家裡的茶几上,二舅什麼也沒有想果斷地簽下了名字,這一段十幾年的婚姻,這一個吵吵鬧鬧數多年的小家,在最後一筆的落音時全部結束了。

外婆這一瞬就是半個月沒有醒,家人還在議論二舅媽的事情,唯有善良的母親幫二舅媽說好話。媽媽和舅舅們拿著醫院的診斷報告書哽咽了許久外婆已是淋巴癌晚期,大家都麻木了,感覺外婆隨時就會離開我們,都怕外婆再也不醒了。警察的調查報告上面寫著現場系偷到犯案,外婆是因受到小偷的驚嚇踩暈過去的,看著醫院的診斷書,看著警方的事故鑑定結果,大家都沉默了,淚水中帶點挽留很繁雜,不知道大人們心裡在想些什麼,他們的手和腳仿佛都在不停的使喚著什麼,淚水和嘆息聲就這樣擦拭了後悔,扎進了千瘡百孔的心。

妹妹在英國的學校已經聯繫好了,不久就要離開了,就在之前我們全家在機場送別了哥哥,臨行前我往哥哥的手裡塞了一張紙條,妹妹還是主動給了哥哥擁抱,我們三個緊緊的相擁在一起什麼都也沒有說,哥哥的嘴角卻帶上了笑容,仿佛他這么多年來準備好的“越獄”終於成功了。

妹妹和我走在去外婆家的路上。

“哥,我有點想媽了。”

“嗯,我也挺想舅媽的,她最近好嗎?”

“自從上次被大夥冤枉後就氣走了,媽媽留下了所有的學費,然後告訴我了她的新電話號碼就再也不知道去向了。”

“嗯,我覺得舅媽也挺無辜的,我們應該把她接回來。至少這樣對她來說是一種彌補。”

“媽告訴我要好好學習,在英國要學會照顧自己……”

其實,妹妹和哥哥家的條件都比我家好,所以平時對我也很照顧,每次出去吃飯遊玩他們都沒有讓我花錢,妹妹是一個貼心的小寶貝,而哥哥永遠是我心中的榜樣。仔細一想二舅媽對咱家也很不錯,服裝店裡凡是有些衣服需要打扁的或者縫縫補補的她總是光顧母親,而且每次都是多給了很多工錢,妹妹被外婆責罵的那天晚上,舅媽帶著一個電子血壓儀送給外婆。

外婆一周未進食了靠著營養液維持著生命體徵,老人家的意識開始有些模糊了,上次二舅媽的事讓全家都聽不開心的,大家都有點愧疚,一群人守候在家裡面,外婆把妹妹叫到了旁邊。“我……答應了,你媽媽,學費……外,奶奶出一半……”“奶奶……”

妹的聲音開始變得濕潤了。“我就……你……這,一個……外孫女,手…手背…都是肉,要疼的……總是要疼的。”往日都是外婆去借舅媽回家的,這一次看是不行了,今年的冬天特別的漫長,兒女們都知道老人家的時日不多了,所以接回來了家,來人家都喜歡在家裡離開……

外婆家後院的大樹轉眼間已經變得孤苦伶仃了,今年南方遭遇了百年難遇的大血,從前風吹、雨打都不怕的大樹,此時仿佛在發出最後的低嘆。大雪封國哥哥的航班延誤了幾個小時,屋內傳來第一個哭聲,然後樓下響起了炮竹,正當哥哥衝進了屋內的視線不知道被什麼液體漲住了,哥哥跪了下來。

在大雪紛飛的冬天大夥忙完了外婆的喪事,出殯的那天二舅媽回來了,她變了,變的大方和氣了,如今的她愛笑了,下海經商回來的她與家人坐在了一起,所有的喪事費都是二舅媽出的,她為外婆選了一個風水最好的墓,還找大師專門為外婆修了一塊碑,聽說此碑經過大師超度,死者將去極樂世界,辦酒的那天外公外婆以前的老戰友來了,老鄰居們也來了,哭完後,進完了酒,二舅醉的不成樣了,她衝著二舅媽就是大罵“你…你個…賤女人,還舍,捨得回來啊。”大伙兒怕眾人笑話將二舅帶回了家,二舅酒醒後,完全失態了,他抱著舅媽哭了起來“你們怎么可以拋下我好女兒走了呢,你和那個小白臉結婚了嗎?”“不,不,我把店子賣掉了,辭退了他然後不好意思回來了,就下海做生意去了,如今那邊店子的生意交給手下了,我這次回來是陪女兒去英國念書的”他們夫婦倆好像有回到了當時戀愛時,批次抱著對方,親昵的語言肉肉麻麻。所有的誤會和恩怨在二舅媽的有說有笑中淡化為塵土隨風飄散了。“姐,媽的那筆錢你就留下吧,瑞涵的學費我出的起,媽那天跟我說這么多年她聽虧欠你的,沒有讓你過上好日子,不過東正他爸

就是愛賭,其實人真的很好,你看你和姐夫年紀也大了,拿上這筆錢做點小買賣這日子要過的更好,這樣媽泉下有知啊!”

離別前二舅媽給全家人添置了品牌的新大衣,帶上妹妹去英國了,二舅媽說她和舅舅是天生合不來的脾氣,不可能再好了,破鏡重圓還是有道疤……哥哥在喪事間以學校體檢為由,去醫院抽了大舅和舅媽的血做了親子鑑定,這么多年來一切的猜疑原來只是一個玩笑,哥哥是他們親生的,準備好的多年的逃離和出走這一刻沉到的了心底,哥哥的嘴角再一次帶著笑容踏上了北京。

多年後,母親開了家超市,父親也賣掉了車,一家人開始做起了小生意,二舅成了全市最優秀的數學老師,他變得開朗了很多,煙也戒掉了,聽媽媽說期間他還去英國和妹妹他們團聚,還記得那天在機場二舅和二舅媽一句話也沒有說,然後走進了左邊的入口,哥哥帶著奮鬥拼搏的心走進了右邊的入口。

這么多年後一切都變了好多,我也在忙碌去聯考的複習當中。畢竟相別幾年,大家的關係都有些生疏了,不知道血的紐帶是否會拉近我和妹妹、哥哥間的關係。外婆的祭日快到了,全家人又忙碌了起來,妹妹一家要從英國趕回來,哥哥也要返回南方了,我無意間走進了那間塵封是所有美好記憶的屋子,外婆過世後就很少人來這裡了,大家只是在過節的時候把這裡當個消遣的地方聚聚而已,然後一頓飯,一些套話就各奔東西了。我從今了後院,那顆原本以為死掉的大樹又長出了新葉,爸爸媽媽在樓下等著舅舅們回來,桌上的飯菜已經有些冰涼,如同那天外婆的手一樣。屋外飄逸著帶著冰晶的雨滴凍著空氣中的每一粒粉刺,我看著窗外怎么也看不透的濃霧,走上了屋頂,那個古董留聲機記錄了我好多的回憶,它還在那裡。想起了那天送哥哥去北京時手上的紙條:如果我在風中歌唱,那歌聲也是為著你。

我突然想起這個四合院,那顆永遠青蔥的大樹,爸爸和二舅吃飯拼酒時,外婆看著兩個大酒鬼又笑又氣,大舅忙碌不停的身影,還在想像著怎么發財的二舅媽,一家人互相夾菜互相倒水。晚上,與鄰居一起打麻將,老老少少,里里外外的守候在一起放著美麗的煙花等待春天的到來,我們擠在廂房裡看著春節聯歡晚會,位置不夠索性抱著棉被坐在地板上。

冬天的清晨,屋頂上響著熟悉的曲兒,胡同外的李嬸牽著那隻凍得不能走路的狗去散步,狗叫將我從夢中驚醒,母親囑咐爸爸出車小心點,晚上回自己家吃飯,我尿床後起身去外婆的房裡取暖,外婆無奈地拍著我的屁股,穿梭在寒風中為我晾床單……

武漢市東湖中學高二:zouruoh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