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人

“辛勤的園丁”、“靈魂的工程師”、“陽光下最燦爛的職業”……聽過無數描述和讚美教師這個職業的詞句。或顯神聖或達敬意,總覺得泛起了淡淡的疏離,不夠親近。

彼時,他曾說其實他就像是一個渡船人,年復一年地把一批又一批學生從此岸運渡過到彼岸。期間同舟共濟,風雨同路,三年後不管舍與不捨,就要分別。帶著些傷感和欣慰,嘴角微彎起弧度。“渡船人”,當他說出那三個字時,感覺有什麼東西突然在忽輕忽重地叩擊著我的心扉,一聲一聲清晰可聞。

那些被塵封了的故事和情懷,一旦被觸摸,便會迅速跌入那一縷溫情里。正如此刻,我站在恍惚的熟悉中,在那些淡粉嬌黃的匆匆背影中,守著半空寂靜,想念起曾經的溫暖和呵護,含淚而笑。

XX年的初秋,風裡已經生起些許涼意。那年,我上高一。邁進了還未準備好就已經開始了的高中時代。

我記得那個暑假,第一次未能與父母心平氣和地談論自己並不十分理想的成績,以及不知道在哪裡的未來。那時候的自己,不近人情地叛逆、偏執和倔強,銅牆鐵壁一般封閉,心情乾燥,一點即著。不懂得愛惜自己,也不懂得珍惜他人。轉而要就在那一棟六層的有些陳舊的教學樓上課,心像一片荒地。

幸運的然後,我遇上了如父般教導呵護學生的他,劉和平老師。年近半百,高高的身材微微發福,含威不露。慈祥的雙眼皮,一笑起來牽動眼角生動的魚尾紋,歲月的痕跡已悄然爬上他的臉龐,卻絲毫未影響他的氣度。第一次見到劉老師是在報名時,那會兒報名的程式繁瑣得很,原本低落的心情因陌生的環境和漫長的等待變得更加糟糕。終於到我了,我臉上的表情已經難看了。他卻沒有在意,而是安慰般笑著對我說:“等很久了吧!今天上午人特別的多……”就這一句話,像是一捧清泉,澆熄了我所有的躁動和不耐煩,心竟然神奇般的寧靜了下來。隨即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緊繃的臉也緩和起來。“准考證帶了吧?”還是帶著笑意的問。“嗯,帶了!”我連忙有點亂地翻那個檔案袋。“呵呵,不用著急,不好找就算了吧,只是看一看。”他喝了一口水,一邊說著一邊對著電腦核對信息。我又鬆了一口氣,慶幸有沒碰到那種嚴格得近乎苛刻的老師。

“施-烽-峰,這名字挺像個男孩子的呀!”他抬起頭笑著看了我一眼,有些好奇但沒有戲謔,“下午兩點半到教室拿課本,記得啊。”

“嗯,謝謝老師!”報完名後,心情莫名地好了一大半。可能是這個老師給我的印象很不錯吧!是這樣的,平凡的生活里總是充滿了感動。一個善意的微笑,一句關慰的話,都能讓我們感受到溫情。

令我稍稍失望的是,劉老師並不是我們的班主任,只是數學老師。不過不久,學校實行教師包組責任制,每個任課老師都有自己所負責的一個小組的學生,幸運地,我分在劉老師那組。那天,老師找我們小組的同學談心。這個小組,有乖巧認真的,亦有頑劣不堪的,而我是屬於頹廢懶散的,他沒有放棄過任何一個同學。當時不知為何,劉老師直接點名讓我當小組的組長,疑惑的同時更受寵若驚。迷迷糊糊地,忘了他具體跟每一個同學說了什麼。只記得他最後總結說:“過去了的改變不了,以後我們也想不到,所以我們一定要緊緊地掌握住現在。以前不管你們是怎么優秀還是怎么調皮,現在你們都要學會改變,重新開始,這是一個新的起點!優秀的更加優秀,調皮的要認真起來!這樣三年你們就一定會有收穫!”然後對我這個新晉組長說:“你底子不錯,今後要多跟小組同學交流學習,互相幫助啊。”那種堅定的眼神和信任的目光讓我頓覺一股油然而生的責任感,無法說出那句不自信的“為什麼是我”。

起點、重新開始,這是多么充滿希望的辭彙呀!晚自習回宿舍的路上,月明星稀,夜風把鬢髮吹得凌亂,思緒萬千,我想了很多,那些期待和信任一遍遍激勵著我,我要振作起來!

劉老師的課堂氛圍是活潑輕鬆的,大部分時候他的幽默風趣都體現在把全班都逗笑了自己還能淡定的上課。偶爾自嘲偶爾自戀,引起大家討論時,大喊一句“收!”,這在後來儼然成了一種默契,全班同學看他嘴型都能一齊喊“收”了。與所有的老師一樣,劉老師講題目時重複頻率最高的一句話是“有沒有聽懂”,但不管回答是什麼,他都不會停下來給我們再講一遍。一開始我們都覺得納悶,既然都不講,幹嘛問我們呢?後面我們才發現,第二天上課的第一項事情就是講解前一天大多數人都說沒聽懂的問題。而他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讓我們學會獨立思考。照他的話講,已經講解一遍了,按道理至少也能懂個七八十,這時候需要的就是我們自己的思考和討論,如果他馬上再講一遍不僅影響進度還容易讓我們養成依賴。不得不敬佩他的用心良苦和智慧。

“學生虐我千百遍,我待學生如初戀。”這樣的話劉老師從來沒有說過,但卻是他最真實的寫照。我們小組的問題層出不窮,總是大錯不犯,小錯不斷。譬如某某上早自習又遲到了,某某把手機帶進教室,某某上課擾亂課堂秩序,某某周末逃掉周練……我也曾經因為冬天冷不想上早自習而讓同學把我鎖在寢室逃過檢查,為了有熱水用而晚自習早退,這些原本以為瞞得過他,沒想到他都悉如常數,總能在最合適的時候用恰到好處的例子說的我心服口服。他彎腰給同學耐心講解題目的時候,他輕輕撿起我做題時掉在一邊的橡皮時,他在走廊上嚴肅教導犯錯的學生時,他在全班都笑趴下自己淡定自若的上課時,他跟著我們一起跑操時,他在我成績低谷還一如既往激勵我時,在食堂吃飯把雞腿分給我們時,在我們緊張時談起他小時候的趣事時……年華在身後唱歌,我知道那些日子再也回不去了。我珍藏的所有,變成心事,隨了落花,隨了流水,隨了一些無法彌補的遺憾,在支離破碎的文字中被懷念,成為一段泛著微黃的陳年往事。

我總想,當他說出老師其實就像渡船人時,是會有那么一點悵然若失的吧。我們在渡過學海茫茫後,就這樣奔赴各自的前程越走越遠,而老師們,還在堅守著自己的港口,年復一年自此岸至彼岸,渡過來,渡過去,愛護著一批又一批學生。對他們來說,最自豪的事情不過是學生們成才,還記得他們曾是我們的老師。他們教過呵護過的學生不計其數,可是真正記得他們的又有多少呢?他們或許不求我們都記得他們,可是我們的一個問候的電話、一條感恩的簡訊卻能讓他們開心欣慰很久……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馬上又是一年一度的教師節,也許你的老師還在期待著,一個簡簡單單的問候都能是驚喜。同船共渡,五百年修。人生短暫,珍惜所有。

祝願天下“渡船人”劈波斬浪,一帆風順!

高三:施烽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