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般的美麗

原以為:生命是一個大窟窿,無情地吞噬我們所有的青春與色彩,將我們一步步逼向死亡。我渾渾噩噩地過著每一天,等待著死亡的來臨;好像只有死亡才能為生命畫上一個完美的休止符,讓我們在痛苦中解脫。無知的我便在荒謬的想法中開始荒廢生命。

依米說:生命是一次短暫的簇放,就像煙花一樣只能留給人們短暫的美麗。或許人們還來不及欣賞,你就已經簇放完畢。這美麗雖是短暫的,但它是由分分秒秒的快樂構成的;就像組成煙花的那些火藥粉末。

我的天空總是陰雲密布,也總喜歡下雨。我的天空又下雨了。

天空一片灰,一片冰冷的灰;看不見飛鳥劃下的掠影,陽光不能到達這裡,花兒在這裡枯萎。雨滴被拉成長長的斜線段,擊打著泥土地面,擊出一個或深或淺的小孔,悄無聲息。放下窗簾,關上房門和燈;觸摸著牆角冰涼的溫度,這便是我的天空、我的生命――陰暗鐵屋子。不知是不是魯迅先生筆下的鐵屋子?

我常在校刊上寫一些文字,發一些惱騷。不幸的是這些文字都成了棄兒,無家可歸,在星暉斑斕的夜空死得無聲無息;更不會有什麼鐵桿冬粉。偶爾有幾個讀者,也只不過是幾個正處低谷的失落之人,待他們走出低谷,便將我徹底的忘卻了。大家都知道,寫出的東西不能吸引讀者,這對於一個作者來說將意味著什麼;但我卻毫不在乎。因為我的文字似杜鵑啼血般淒涼,似鷓鴣啼叫般傷感,毫無生命的活力與色彩,似遊魂野鬼;沒有人喜歡,這也挺正常,就連自己有時也不大喜歡。但我仍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寫這樣的文字,出於生活的壓力,對生命的不珍惜?都有吧。

開始,這些文字也是倍受關注的。老師和同學們以為我有什麼不幸的經歷,想幫我走出生活的陰影,看到生命的可貴和生活的豐富多彩。當他們知道我是無事抱怨時,便毫不吝嗇的送了我一個綽號――騷人(常發惱騷之人);有的甚至說我有精神抑鬱症。對於這些小人議論,我不屑理會。我記得但丁曾說:“走自己的路,隨他人說去。”社長常跟我說,路過今天才是通向明天唯一的途徑,現實總有些殘酷;但這點殘酷總掩蓋不了生命的美麗。就像那烏雲密布的陰天,終究有晴朗的時候。我總點頭稱是,心卻向著相反的方向奔跑,馬不停蹄地追隨著死亡。我慷慨地想到:人生自古誰無死,不就是一條命嗎?少了我時間照樣飛逝,風兒依舊流浪,沒有誰會發現少了你的;因為我太渺小了。按迷信的說法,早死早投胎,早解脫這作業如洪,大考小考如苛捐雜稅的生活。在我虛度生命的同時,總有人在讚美生命,在與死神頑強地戰鬥,爭奪那渺茫的一線生機。

社長經常提到依米,讓我多看看她的文章。她的文章,我大都看過,很好,很美。給我印象最深的是《生命的色彩》中的一段:“春天,生命的顏色是淺綠色的,草長鶯飛;夏季,生命的顏色是火紅色的,驕陽似火;秋天,生命的顏色是金黃色的,碩果纍纍;冬季,生命的顏色是乳白色的,瑞雪豐年。”我想,我的眼睛已是極度近視了,十億分之一的生命色彩都看不見。我想,我就是曹雪芹筆下的“渾世魔王”吧。

就這樣,這個不曾謀面叫依米的女孩進入了我的生命。

初見依米是在校文學社間主辦的“青春校園友誼辯論賽”上。她就如她筆下的那些文字,青春、活潑;隨時帶著陽光般的笑靨。承蒙社長抬愛,讓我做我社的一辯;巧的是我的對手就是我不曾見面的依米。她是他們社的一辯,我的“敵人”。

看她溫柔可親的樣兒。原以為,要贏她是輕而易舉的。出乎意料的是,我輸了,輸得一敗塗地,也輸得心甘情願。她活似林黛玉的化身,外柔內剛。在辯論賽上,讓我不得不懷疑她是不是會分身術,會七十二變;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讓人刮目相看。她用她那三寸之舌,奪走了所有雷鳴般的掌聲。

賽後,我們見面的機會便多了起來,我們成了無話不講的好朋友。她告訴我,她一直喜歡讀我的文章;雖有些感傷,但仍掩蓋不住你叛逆和與世無爭的性格。對於他們的言論,你毫不顧及,我佩服你寬廣的胸襟;我更佩服你的勇氣,有什麼話就說出來。我笑笑,並不是我不想去爭辯,只是力不從心而已。

那天,我們像往常一樣,並肩走在校園的林陰小道上,夕陽撒在乾淨的石板路上,斜歪地畫著我們的影子。她告訴我:人生是有很多的痛苦與無賴,難以避免。既然是不可避免的,我們又何必自尋煩惱,跟自己過不去呢?我們應該將心態調到最佳,去享受生命賦予我們的意義。沒想到,年幼的她居然將生命看得如此透徹,讓我有些羨慕,又有些驚訝。沒想到快樂的她也有迫不得已的痛苦,或許這就是生活。

我們坐在石凳上,聆聽著風兒從耳旁流過。我問她:“為什麼用‘依米’做筆名,而不用‘玫瑰’、‘牡丹’呢?”她淺淺地一笑,“我就是沙漠中為了一天的美麗而奮鬥幾年的依米花。”流雲和風兒在瞬間止步,空氣也跟著凝固。我呆呆地望著天邊即將睡去的夕陽,或許她就是沙漠中的依米。

“想什麼呢?改天我帶你去體驗體驗生命,ok?”我笑著應道。

日子似流水,漸漸的遠離我們。悄無聲息。不知道她說的下次是那次。

最後一次見依米是在醫院,她的頭髮被剪得很短很短,可愛的臉龐沒有一點兒血色,慘白得讓人有些害怕,很消瘦。唯一沒有改變的是那讓人“嫉妒”的笑容。她患上了白血病,這已是她的第三次化療。

醫院裡,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單,四周一片慘白。空氣中洋溢著濃濃的消毒藥水味。走道里傳來傷心欲絕的痛哭聲,旁邊傳來幾聲嘆息:“哎,多么可愛的男孩,就這樣走了。”依米笑著告訴我,那個男孩也是患上了白血病;他只有七歲。依米笑得很吃力。看著病人們和病魔頑強地對抗著,以獲得一線生機,來延續短暫的生命,多看一眼這五彩繽紛的世界。聽著他們感嘆生命的可貴與短暫和自己還未完成的事。死神仍無情地在空氣中召喚。壓抑的氣氛,讓我有些沉痛與懊悔。

依米說的對,“手指的縫隙總是太寬,而生命卻如沙漏;當我們在抱怨與苦惱時,生命就不知不覺地到了盡頭。到那時,你才體會到生命的意義與美麗,便一切都晚了。”

我坐在無人的草地上,放聲痛苦起來。值得慶幸的是,我是亡羊補牢,猶為晚矣。

校刊上密密麻麻地刊登著紀念依米的文章,還有那副冰潔如玉、美得讓人心碎的笑臉。校刊上說,依米是一個堅強的女孩,樂觀地和病魔抗爭了三年。她最後將自己的眼角膜捐贈給了醫院,便遠離了我們。

她,在最後的日記中寫到:我雖逃脫不了死神的召喚,但我不怨,任何人;因為這煙花般的生命里,我得到了充足的歡樂與愛,感受到了生命的意義與美麗,我很知足。謝謝你們――爸媽,下輩子我還做你們的女兒;同時也謝謝那些曾幫助過我的好心人,我永遠記得你們。

看到這些,我沒有哭泣。在日記中寫到:依米,沙漠因有你而有了生命;世界因有你而溫馨;我的生命因有你而不再沉睡。

夜,很深,很靜,沒有風。漫天的煙花綻放出最後的美麗後,似流星墜落,然後緊緊地擁抱著大地。

心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