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小記

最想念小時候家鄉的雨了。

那時每逢下雨,我都會依偎在母親的懷裡,坐在窗前,看雨淅淅瀝瀝或纏纏綿綿,毫不保留地滋養這已被風乾的世界。經常,我會在母親面前撒嬌,要她給我講故事,講關於雨的故事。從前,有一個瞎子,雨中獨自一人在街上摸索,一位好心人看他可憐,就一路將他送回家。回到家中,瞎子卻說傘是他的,而且還準確地說出了傘的特徵,傘上有兩個窟窿和一條裂紋,他都一一說出了。僵持不住,瞎子找來鄰居評理,顛倒黑白。路人無奈,爭執不下,他冒雨回到了他自己的家。我說瞎子真壞,媽媽卻說不是他壞,是他太窮了。我說路人真倒霉,媽媽卻說不是他倒霉,他是出於好心,他本可以輕易地奪回那把傘,但他知道那個瞎子的確需要那把傘。

經常在雨天和媽媽散步,徜徉于田間,雨和麥香一起,看在眼裡,嗅在鼻子裡,美在心裡。風吹麥浪,颯颯作響,雨水也不甘寂寞,一個個小精靈不斷跳躍、占據,搭建自己的舞台。一張巨大的樂譜就這樣鋪開。聽,那是樹在唱歌。我看到了歡樂,而母親看到了收穫。又是一年豐收季。

我喜歡雨,但是我討厭雷。雷雨天氣,常常使我畏手畏腳,縮在母親的懷裡,把頭埋得深深的,還用手緊緊握住屁股,生怕雷公叔叔會來打我。媽媽則笑著說:“別怕,那是上天在懲罰壞人呢!”我竊聲竊語地問:“那——我是壞人嗎?”“當然不是咯,咱兒子是世上最好的人了!”說著,她用手撫摸了下我的脊背,好溫暖,似乎是雪中送炭,著實讓我安心了不少。但霎時我就想到,我曾經玩弄過田裡的蚱蜢、林間的青蛙,還有就是我殺過很多蚊子,一股罪惡感頓時涌了上來。“媽騙人,我是壞人。“就把頭埋得更深,把屁股捂得更緊,嘴裡念叨:“雷公叔叔,別打我,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最終,我還是躲過了雷公叔叔窮追猛打,自然安然無恙。原來我也不算壞人。不過對於那些蚱蜢、青蛙,還有蚊子,在很長時間內我都敬而遠之。

後來我上學了,且不說她多少次在雨中給我送傘,因為她總是能夠準時送上一把,這已成常態,無需驚訝,也無需大費筆墨。為了不讓我感冒,她總是順便給我帶一件衣服。有一次,出門著急,她沒時間找衣服就來到了學校,然而那天確實降溫,在教室里我都打寒顫。出門之後,我渾身直哆嗦,但看到媽媽手裡只有一把傘,不免有些失望了。接下來一幕卻讓我終身難忘。她順手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搭在我身上,儘管我一直堅持讓媽媽穿上,最終外套卻還是穿在了我身上。這時鴉雀無聲,是最無言的愛……

如今我和媽媽見面的時間越來越短了,綿綿細雨總會讓我想起我的母親,她的愛就如同這柔柔的雨兒,朦朦朧朧又那么溫暖。

家鄉的雨依舊,母親依舊,只是多了不少銀髮。只有我徹徹底底地改變了,但是母親和雨,在我心裡永遠不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