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鄉情更濃

知青之間,比同志更柔軟,比同學更成熟,比朋友更厚重,他是一種特殊的人際關係,他在中國已經相繼儲存了四十年。四十年的滄桑讓我們更加懷念那風華正茂的年華。

眼淚蒙住了我的雙眼,我為這短暫的相聚感動。當我看到他們時,我無法控制我的情緒,因為他們,激發了我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潮水般的激情!

在這個秋天,霜蝕了的樹葉從枝上落下正隨著風兒舞著的日子,我們知青一行18人,乘著一輛豪華型麵包車,急急地向前駛去,窗外的風景在我眼前一閃而過,我從車窗上正以一種關切的目光注視著這裡的一切,瀏覽著景色宜人的秀美山村,尋找著青春的足跡。我的思緒沿著這條柏油路,走進了充滿青春的往事。我纖弱的臂膀無力挽回失去的歲月,只能偷偷地叩問塵封的記憶,索取幾許殘留的片斷。

在這裡,散發過青春的熱情,洋溢過青春的歡笑,滲透過青春的淚水。如果說會有一種感受,那就是艱辛和幸福。不管是短暫的,還是永久的,為了這份艱辛和幸福,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和代價,還有奮進和追求!

這裡不光有刻骨銘心的記憶,還有驀然回首的呼喚。過去的炊煙、土路、果樹園、鄉親們的熱情……一幕幕在腦海里重演。

我們不止一次地談起曲店,一次又一次地想到這裡,曲店在我們心目中不是一個地名,而是一種具像。曲店———它以前並不算太美,它是以自然樸實而動人的。而今天它很美,到處透著迷人的韻質,真的,它是那樣地純秀和古典。

當年我們十七八歲,最大的不過二十三四歲,也就是說我們的青春年華在這裡度過。一天天,一月月,春夏秋冬往復,風霜雨雪交替,在這裡一呆就是五六年。在離開這裡的漫漫歲月里,我們不曾忘記。

車緩緩地向前行駛,離曲店只有咫尺之遠了。抬頭望去,層層的山林被遊子飄逸的情思染醉了,光華格外地燦爛,天邊偶爾飄浮著淡淡的白雲,就像從別的什麼仙境飄來的銀色的羽毛,若飛,若停。吸之若來,吹之若去。可愛的山村是那樣地恬靜。我們走進了一個熟悉的世界,這裡的風是那樣地柔和,這裡的花是那樣地濃郁……

圓天之下是白色的雲,方地之上是綠色的玉米,地里有著黑紅色而皺紋深刻的後脖的農民。

在隨意的遐想中緩緩地回過頭來,仔細地凝望著思念四十年的曲店:那農家小院,還是那樣地清新瑰麗,像個小植物園。芍藥花、月季花正在盛開。我看到一隻黃蜂振顫著透明的翅膀,飛向月季花,當蜂兒接近紅色的花朵時,停頓了瞬間,然後收斂了翅翼,鑽進了花蕊,尾部向上,一聳一聳貪婪地吸吮著花汁。我頓時有了回歸故里的感覺,情不自禁地發出感嘆:“回家”的感覺真好!

我看到了這些年來,這片美麗富繞的土地,在改革開放的春風裡,翻天覆地的變化。幢幢具有現代化設施的房屋,又不失民間風格。他們讓自己生活的節拍融入了時代前進的步伐。這是一個只能用心靈去觸摸的土地,這是一個只能用詩篇領悟的地方。

在老隊長家的門口,我們開始了返鄉回訪之行。一下車,首先看到老隊長夫人和老隊長,他們很驚訝(我們來前沒有通知他們,為給他們一個驚喜)。

老隊長劉占海還是當年的老樣子,只是老了許多,頭髮全白了,黝黑黝黑的臉龐,那雙炯炯有神的小眼睛依然很亮,神態和風采不減當年,說話還是那樣地幽默和風趣。光陰似箭,時光荏苒,我們一別竟40年!

記得當年我們來到這裡,是他帶領著我們挨門挨戶地去認識這裡的農民,認識農村。今天還是他像當年一樣,在重複昨天的故事。我們臨來之前,準備了數十包上好的茶葉,作為我們的禮物,回報他們當年對我們的深情厚誼。

當我們沿著崎嶇小徑,挨門挨戶拜訪時,感觸最深的是:他們都老了!四十年的滄桑寫在他們的臉上,四十年的青春年華就這樣去留無痕,當年那顆激情蕩漾的心就這樣荒老褪色,只有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在訴說著陳年的苦澀和甜蜜。

劉占寬在當年是我們知青很信賴的老組長,帶領我們下地勞動,教我們怎樣成長。他當年的綽號叫賽諸葛,精明幹練,什麼事都瞞不過他。他擅長給年輕人說媒,我們知青當中有的人被他給配對。不管成功與否,總是生命中的一個音符。今天,我們站在他的面前,他竟然認不出我們來。當告訴他我們每個人的名字時,他的神情並不激動,只見他用力思索著,頭腦反應很遲鈍。我們來晚了,如果我們早點來,他會像當年一樣地興奮。

秀茹,是我們大家的朋友,也是知青王曉明最好的農民朋友忠舜的遺孀。我們去她家時,她不在家。回來後,聽說我們來過,急切地趕來看我們,當見到我們時,她的眼淚像決了堤的水直流而下,和王曉明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曉明也哭了。是懷舊,是感動,還是什麼?

秀茹,是一個非常要強的女人,長得很周正,特別是年輕的時候,非常招人喜愛。她丈夫去世已五年,她拉扯著幾個孩子,艱難地度日。儘管六十歲的人了,還顯得很年輕,挺利落。她見到我們異常地激動。

劉占江,當年在採石場是主力軍,強壯的身軀酷似摔跤運動員,頭腦簡單,憨厚勤勞,有一身使不完的勁。打眼放炮,無論掄大錘還是把釺子,樣樣精練,我們知青中的劉德良和王曉明還是他的徒弟。今天,我們來看他,他只會憨笑,讓他認我們時,他不斷地搖頭,什麼也記不起來了,很木訥。他年紀已大,喪失了勞動能力。走路時搖擺著沉重的身子,很吃力。穿著一件很破舊的t恤衫,上面有很多的破洞。此情此景令人心酸。臨走時,我們給他放下二百元,表示一下我們的心意。

我們走遍了整個村莊,人流越來越多,村民們跟隨著我們一家一家地走著,捨不得離開我們,後來到了下河套的一個空闊地,大家在此小聚了一下,互相交流了一下感情,享受和回味勞作的艱辛與大地的溫柔和寬廣。這裡的人們,很有人格:醜不自卑,美不胡吹,窮不索取,富不炫耀,寵辱不動心,貧富不改志,坦坦蕩蕩,默默無聞,通曉了那高貴的含義。身置在這美好的時刻,忘卻了紅塵中無窮無盡的煩惱,我們都會心地笑了。心境是如此地舒坦,如此地愜意。我們搶拍了這美麗的瞬間。

我們最想看到的是當年我們共同住過的地方,它是讓人魂牽夢縈的地方,我充滿夢幻般的心靈歷史就從那裡開始。這些年,我們離開了它,但和它緊緊相連在—起的是親情,是眷戀!

與我們想像的一樣,它早已傾圮了,只有一道殘留的舊後牆,後窗戶還在,這也使我感動在一種親情里,曾經飛揚的青春和激情隨著年華逝去,留下的卻是美好的回憶!我們與這箇舊址合了個影,留下這極其珍貴的資料,會成為永久的紀念。

短暫的大半天之行,更加深了我們之間的友誼。他們一直跟在汽車的後面,遠遠地望著我們,越來越遠……

我回來了,又輕輕地別了你,不說再見,生活就是有些無奈,別無選擇,在我的眼前風把這個秋天一點一點地吹了過去,或許早已注定,我的心完完全全地屬於這裡!

曲店連同那鮮花盛開的九月,就這樣深入我的夢中,深入我的骨髓,深入我的靈魂,它和我的生命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