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魏晉的狂放不羈,沒有盛唐的輝煌大氣,宋人蹣跚著走過三百年。
印象中總有個嬌弱的女子捲起同樣嬌弱的紗簾,倚在門邊將楊花呵護得明艷,東風吹進了畫樓深處。茶酒金石,相對把玩,素手纖纖,又剝開一個鮮艷的橘子。桃花綻放在香扇上,水袖一舞,曼妙的身段間飛出了汴梁往事和東京夢華。
印象中總有個落寞的文人騎著同樣落寞的驢子,在殘陽中跌跌撞撞地離去。不勝酒力的紅暈泛上蒼白清癯的臉頰,乘著酒興用一紙勁瘦孤傲的字型。淡漠地遮掩已無利牙只余斷掌的尷尬。那些書寫在象笏上的夢想是如此不堪一擊,還要用今天地為之一寒的白眼傲掃凡塵,將青眼只留給知己。
印象中總有個古怪的宰相穿著古怪的衣服,用糟糕的語言學闡述青苗的成長。笨蛋皇帝與聰明宰相一拍即合,於是神宗便真“神”了,竟開始推行千年後的社會主義政策,蒼茫大地一片狼藉——可敬?可悲?可笑?且留與後人衡量。
印象中總有個瀟灑的皇帝畫著瀟灑的仙鶴,對著那些有著雪白羽毛、修長身姿的神仙坐騎認真描摹。京師的城牆全部推倒再重建算得了什麼?可沒有蘇州地方官吏呈上來的太湖石重要。細心到連孔雀上台階是先邁哪只腳都細細觀察,卻粗心到忘了北方的風雨飄搖。
歷史的腳步聲遠去了。
再也沒有宋人了,再也沒有那些女人、文人、將相和皇帝了。再也沒有東京汴梁的繁華夜市、高高樓閣上對飲暢談的公子和千鯉池邊錦衣玉袍的少年了。再也沒有雨後柳樹下斜橋影里簪花的貨郎、禙子繡鞋笑語盈盈的小姐和高高舉著一串冰糖葫蘆跑過街道的孩童了。
宋人啊,江南煙雨滋潤著你,文採風流陶冶著你,火樹銀花裝點著你,你還要奢求什麼呢?那些北面的刺骨寒風與如雷暴雨,終於映伴著角鼓爭鳴吹進了江南的青瓦白牆——
印象中總有個傲慢的宋人退出了同樣傲慢的歷史舞台,帶著對汴梁煙火和如畫江山的不捨與不甘。宋人偏居一隅,坐在青玉案前細細地回憶那些菸草、風絮和梅雨,最終只能長嘆一句:“寧抱香枝樹上老,不隨黃葉舞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