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那江南煙雨之中

我打江南走過。

夢魂縈繞,盪氣迴腸,都在這江南的初雨綿綿中千迴百轉,嘗盡了千滋百味——

只因它藏了太多太多的故事。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

滿腔戀竟賦予那出水芙蓉,亭亭淨植,空靈而清爽,只一株,便令多少文人傾情撒墨,也正難怪愁予會寫道:“那等在季節里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鄉間採蓮女,田裡挖連郎,各賦郎情妾意,也好似蓬蓮葉中魚,戲裡戲外總是情。采一株蓮,摘一片葉,看葉底游魚戲鬧,便是最歡欣,仿佛朦朧間,忽見不遠有女子,正撥水戲魚,採蓮拮藕,在這江南之中,竟如此般融合,似那出淤泥的蓮,不染,不穢,如同那水孕育出的醉人氣息——這超俗脫塵的精靈。

“灩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是夜,是琴聲,是月明時,一葉扁舟上,看琵琶女點弦輕唱。舟旁流水潺潺響,鑽過橋底,流入人心。有人悲己,有人卻思鄉,琵琶奏出了這氣氛,撩動彈指間,伴著烏蓬里點上的紗燈,是遊子的心緒:“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不知是何時何地在江畔初見那月,卻看了那月照亮了那人。

江南的月,是那孤天精華,江天一色無纖塵,照亮了流水,石橋,雨巷,更照亮了江南萬物。嘆一句江南月光,梨花雨涼,不知當年乘月有幾人歸,只是望落月搖情滿江樹罷了。

聽琵琶弦斷,斷了思緒,斷了幽怨,見船頭女伶孤寂,唱一曲《離殤》。若虛,你若在江南,便更能懂這絕唱中的淒悲。

“梳洗罷,獨倚望江樓。”

這斷腸般的思念,全在那望穿秋水的眼目中隨波逐流,竟,不覺。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是了,思君令人老,見眼前長江水,也不知流往何處。江南女子總是如此多情,也多愁,眼波流轉間,又不覺望向何方,噙著寒意,默念著“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卻更想起從前與君促膝,把酒通宵,將著世間紅雲瑞霞,玉蛾金蠶看不夠。

韶華盡負,白了首,仍為相思困,可憐的女子啊,你真如此嗔痴,也不負相思意。看河是傷心色,水是斷腸音,在那白蘋洲上,暉暉斜脈照那悠悠水。

只是,過盡了千帆,卻皆不是。

“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

似是看見了,遙遠的地方傳來號角之聲,想將著祥和之地占領。多年之後再回首,心,似不平。堯章,在這衰草寒煙淡霧中,勾了惘惘思量,你是不是透想到邊城狼戍,樓吹角城長?金兵的襲圍,破了城,而如今春風十里,盡芥麥青青。

杜郎的俊賞,卻重到須驚,可縱豆蔻詞工,也難賦深情。有多少人如白石道人一樣,如橋邊紅藥,難抵歲月刀,不知為誰生,可嘆夜太漫長。

笛聲也寒,窗影也殘,可知煙波槳聲里,何處是江南?

或燒瓷連染,或撥弦淺唱,煙雨渺渺中,那都是江南,心中從來都是盡恣睢,永蹁躚。

她們不是雨巷中的丁香女子,撐把紙傘在雨幕中迴轉,只羞舞給中意的人看,想前世山水染啊染。

我打江南走過,行走在江南煙雨中。我知道,我不是過客,是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