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的聲音

時光荏苒,恍然間,記憶中模模糊糊存在著的那懵懵懂懂的幼小孩童終是跌跌撞撞的走過了泥潭沼澤,走過了荊地棘天,走過了刀山火海,踏破了鐵鞋,尋來了個柳暗花明。

曾經小小的我,常會哼著跑調兒歌,胖嘟嘟的小手硬拉著爸媽的衣角,在公園的花叢中兜兜轉轉。我是那么喜歡頭頂上那清澈的藍天,那么喜歡腳底下嫩幼的小草,那么喜歡手兒里嫣紅的花兒,還那么喜歡從南面吹來的涼爽的風。

曾經小小的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被送去幼稚園上學。也許爸爸媽媽厭煩了公園,也許爸爸媽媽工作變忙了,也許爸爸媽媽不想讓我這個搗蛋鬼出現在眼前。

所以我哭著喊著,死都不願意去幼稚園。對於年幼無知的我來說,那幼稚園正像是個張著血盆大口噴涌著腥臭氣味眯著眼睛安靜的等著我送上門來的一頭雄獅;我懼怕著那尖利的犬齒,我厭惡著那難聞的惡臭,我絕望著看著爸爸媽媽把我送進獅口。

腐舊化的教育封閉了原本所有關於自由的妄想,正好像是在說,妄想是要繳稅的一樣,所有被送進來的和我一樣貪玩的孩子們,被生硬冷清的條條框框奪走僅剩的天真,而奮力堅守自己的我們則被殘忍撕扯掉了頑性,無一例外的都成了大人眼裡安分守己、乖順可人的好孩子。

他們都很可憐,被列舉出來的規矩拘束著:不能玩泥巴、不能大打大鬧、不能罵人、不能吵架、不能粗魯粗氣、不能沒有紳士風範……幼稚園的信譽不愧於調教出來的孩子們,他們個個都是知書達理、講文明懂禮貌的孩子。可是看著他們捧著書安安靜靜的坐在位置上時,總覺得少了很多這個年齡該有的活潑。

曾經小小的我,不知覺間竟然長大了。上國小,沒有再如年幼時的哭鬧,背著小小的書包,揮別父母,轉身踏進了新校園。從繁雜的開學典禮堅持到放學,揉著站酸的腿,捏著輕薄的告家長一封信等待著爸媽從如潮洶湧的家長中出現。

再後來,爸媽因為工作忙,沒有時間再來接送我了。我開始和結伴的小夥伴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兩人一起看著燒紅的太陽沉澱於西山之下,一起數著天上染上夕陽紅的片片雲朵,一起唱著老師剛教的歌曲。同樣的歌曲,我沒有再唱跑調,甚至還得到了老師的讚揚。

循序漸進的,我上了國中,每天牽著從國小就玩好的朋友的手,往往返返於必經的公園的小路上。相較於以前,我身邊沒有了可以拉衣角的父母,但卻有了可以手拉手的朋友;天空被工業發展污染了純淨,草地早被人們踐踏的稀稀疏疏,花兒仍舊開著,可卻缺失了那份嫣紅美麗,我也缺失了欣賞的心情,或匆匆忙忙的趕赴學校,或嘻嘻哈哈的談論八卦;曾幾何時,我能夠聽見花開的聲音,但現在,我耳邊縈繞的永遠是板滯書聲。

三年之後,國中畢業了。畢業生們泣不成聲地從泛著欣慰的淚光的老師那裡領到了畢業證,站上舞台,緊擁著老師,抑制不好心情,愣是笑不出來的讓攝影師拍出了一張溢滿一堆花臉的畢業照。

我掂著又一張輕薄的紙,凝視著上面的入學通知書,無言的呆坐著。對面坐著從國小就和我一起的好朋友,她的入學通知書,明顯和我的內容有著地理位置上的不同。因為家庭原因,我要搬家了,為了不影響中考,我在散學典禮之後才告訴她。教室里只剩下我們兩個,我們都無言以對,針落有聲,窗外被蔥樹切碎的陽光零落的灑落在乾淨的地板上,蟬不辭疲倦的長吟著,窗邊放著一盆花,花苞含羞待放著,那是她送給我的生日禮物,說是代表友情。

太陽挪動了位置,貼近了西山。和國小時一樣,燒紅得厲害。我抱著花盆和朋友並肩走著,誰都沒有率先開口辭別。路過學校草地,我鼓起勇氣說要最後一次一起看夕陽。躺在柔軟草地上,我們像小時候一樣安靜的數雲朵,忽然間,我發現天空是那么清澈,小草是那么嫩幼,花兒是那么嫣紅,忽然間,眼角微微濕潤的,我開口唱起從小唱到大、沒有跑掉的那首驪歌: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輕輕的,啪的一聲,花盆裡的花骨朵兒綻放開來了。那么清脆,那么空靈,那么動聽的聲音迴響在我們兩人的心間。

曾經年幼的我,終於長大成了大人,我沒有對朋友哭得死去活來,我能夠堅定地許下不會忘記她的承諾,我能夠輕柔的撫著她的秀髮輕拍她的肩膀,我能夠緊握著她的手柔聲安慰她源源不斷的淚水。從懦弱的哭泣不願上學之後過了多年,我變得堅強了、懂事了,對於曾經失去的東西也能釋懷了,我終於再一次聽到了花開的聲音,這一次,比從前的每一次,更動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