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天氣陰冷,細雨濛濛。遠遠的,看見出站口平價超市前父親那略顯佝僂的身軀。我趕忙疾步上前,拉起他的手,從他冰冷的手中接過行李包,背在自己的背上。當我準備再去提另外一個行李包時,父親微笑著,卻再也不讓。他一手提起行李包,一手撐起長柄雨傘,走進雨中,說道:能行的,我們走吧!
五年了,我一直工作在這個城市,極少回家。與父親也只是每年春節,相聚幾天。父親身體單薄、性格內向、少有言語。近年來,因歲月消逝,漸顯老態。為幫助我在城市買房子,父親一直在外務工,這次來到我所在的城市打工了。
以前每每出行,總是父親朝前領路,我隨行。今日雨中幾步下來,父親卻明顯落在了後面。回頭看去,他低著腦袋,佝僂著身軀,那花白的頭髮因布滿雨絲而更覺刺眼,讓我心酸。
很快把父親接到我租住的房子裡,給他換上棉鞋,倒上熱水,打開電火桶,幫他取暖。這是每次我回家時,父親都為我做的。不論我多大了,每次回家,他總是為我忙前忙後。記得去年過年回家,那天是臘月二十八,天下著鵝毛大雪。我電話告知父親,下午到家,車子過站後直接開到家門口,讓他在家等著我就行了。可當大巴車行至家鄉的車站時,我透過車窗,卻看見大雪下的父親,腳上穿著雨靴,上身裹著件大棉襖。他沒有像旁邊年輕人那樣搓著手,跺著腳,只用一把已經坍塌了一角的破雨傘,抵禦著刺骨的風雪,瑟瑟地遙望著大巴車。車子卻沒有停,直接往前開了去。我急忙喊住了司機師傅,跳下車來,奔向父親,將父親拉上車來,問他為何跑到車站來了。父親還是微笑著:怕你行李多,怕大雪天,車子不再上去了。回到家後,母親告訴我,父親下午已經跑車站好多趟了。我看看錶,已是下午三點。午飯吃了沒?還沒呢。母親告訴我。
在我出租屋裡,父親雙腳放在火桶的一頭,倚靠在沙發上,我端坐在火桶的另一頭,和他靠的很近,陪他拉起了家常。人說男孩與母親近,女孩與父親親,不知道是不是真得。對我而言,好像果真如此,印象中,很少與父親拉家常。工作後每次回家,母親做飯時,我總圍轉在灶台旁,告訴他我在外邊的點點滴滴;母親去菜園時,我總給她提個菜籃,幫她採摘採摘;母親上街時,我也常常陪伴著她,給她參考參考,總想多陪陪她,可對父親,每次拿起電話,我卻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麼,總三言兩語就草草地掛了。父親不嚴厲,也不苛刻。記憶里,他也好像從未打過我,但我卻很少與他說起心事。然今晚,卻說了很多。父親告誡我,不要苛求職務上的升遷,要懂得低調做人,還要時常去看看在我來到這個城市後幫助過我的人。
夜晚,我和父親躺在一張床上。父親知道我一個人睡習慣了,總怕擠著我,一再地向外邊挪著。我已不記得有多少年沒和父親睡在一張床上了。印象中,只記得在我上學前,大冬天的晚上,父親總是早早的上床,用身體捂暖了被子後,叫我上床。然後把我摟在懷裡,總說很暖和,像個小火球。那時他有個習慣,被子裡擠,我那襯褲總不經意間就蹭到膝蓋上面來了,父親為讓我睡的舒服,總在我躺下後,給我順順襯褲,那種感覺,現在還記得,因為晚上的他,再次給我順了順,感覺真好。
躺下後不久,父親開始咳嗽。我問他怎么了,他說可能是受涼了,近來一直咳嗽。我方才知道,為何睡前,他在枕頭下放了一疊衛生紙。我埋怨他為何不早告訴我,趕緊起來,給他倒來熱水,將紙簍放在床頭,以便他吐痰。他見我忙碌,怕我著涼,又埋怨起我來,說我小題大做了。再次躺下來的時候,我想起了很多。清晰記得,我兒時因膽道蛔蟲住院治療,父親餵吃餵喝,陪伴左右;少時因暈車暈船,父親帶我外出從不坐大巴,只坐透風性很好但不會暈車的那種三輪;工作後,因飲酒過量,父親凌晨三點起來,為我按摩穴位,熬煮稀飯……
夜,漆黑卻很不寧靜。窗外,雨水滴答滴答。眼角,已然淚痕斑斑……
一早醒來,已是七點,趕忙起床,請了半天假,送父親去他務工的地方。
在車上,父親精神很好!我和他開玩笑的說道,以前到哪都是你送我,現在,我送你了。是的,近30年來,這是我第一次送父親。記得我考上大學那年,父親送我入學,那是我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過長江,第一次坐輪渡,第一次乘火車,心情激動不已。父親在學校把我安頓好以後,準備回家。臨行前,再次從口袋裡掏出一疊零散鈔票,塞進我手裡。我卻很不以為然,向他揮揮手說,走吧,連送也沒送他。放寒假回家的那天晚上,父親在外做事,還沒回來。母親罵我,好沒良心。我方才知道,從學校回來的那天,父親只留下僅有的路費,將口袋裡所有的錢都給了我。結果,在到了離家還有近50公里的城區後,路費用完了,身無分文。只好一路走了回來,直走到凌晨才到的家。一路上,就乾吃了一包速食麵。哎!
上午十點多鐘後,我們如期趕到務工地點。在一位同學的幫助下,很快辦好了入住手續。一切安頓好之後,我要趕回單位。父親用他那長滿老繭的厚實的大手,拍了怕我的肩膀,說道,放心啦,回去吧!父親要送我上車,我拒絕了,讓他好好在宿舍休息。在上車前,我掏出錢包,留下我回城的20元錢路費,將剩餘的一百來塊錢,交給同學,告訴他,幫我轉交給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