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過唐布拉

唐布拉在我心中一直是一個飛翔的夢。因為它是伊犁有名的“百里畫卷”,這裡雪峰雲杉交相輝映,高山白雲相依相伴,芳草萋萋,流水滔滔,似人間仙境,綿延百里。夏秋季節,許多遊客前來這裡感受奇異的草原風光,在白雲碧草間放逐自己的心靈。

而唐布拉與我則是一個夢中嚮往多年的聖地。冬末時節,終於有機會踏上奔向唐布拉的旅程。此時的尼勒克縣城就像一個嬰兒臥在遙遠的群山中,靜默地等待我的到來。

冬雪還未完全融化,薄薄的殘雪堅韌地覆蓋著層層疊疊的山巒,就像夕陽守候著大地不肯離去,但卻又是那么的無奈。朝陽的山坡上呈現出一片一片的土黃色,枯黃的乾草在瑟瑟的風中搖曳,向陽光訴說著一冬的寂寞。喀什河溫婉地環繞著群山,蜿蜒流向大山深處,一塊又一塊冰凌隨著洶湧的波濤流向遠方,在陽光的撫慰下漸漸融化,直到徹底融入水中,與大河共舞。

到唐布拉要穿過烏拉斯台。這個意為“白楊溝”的蒙古語地名包含了許多神秘。有人說車過烏拉斯台時會有150多個彎,我們不信,於是坐在車上認真地一個個數。車子駛上第一個彎,緊接著就一連串過了十多個急轉彎。時間就在這認真中悄悄滑過。當我們盤鏇著到達山頂時,恰數到第50個彎。就像在億萬年前的海底世界穿行,我們在一個又一個略微有些暈眩中繞過了一個又一個彎,出山口到達烏拉斯台鄉政府時恰巧是150個彎。

烏拉斯台,蒙古語意為“白楊溝”,據說是當年成吉思汗率大軍經過時起的名字。雖然現在少見白楊,但數百年前成吉思汗的鐵蹄踏在這片黑土地上發出的隆隆蹄音仿佛仍然縈繞於耳畔。出山的路上,三三兩兩等車的哈薩克族或蒙古族牧民衣著光鮮,他們望著陽光那端的路,金色的陽光灑在他們充滿期盼的眼中。

穿過雪山溝,往前不遠就是唐布拉。還帶著冬意的唐布拉沒有盛夏的喧鬧和繽紛的色彩,就像一個素靜的女孩,有些瘦削又有些憂鬱,唱著一首憂傷的情歌。

一片片的雪,就躺在偌大的唐布拉懷中,輕輕地一下一下地撕著時間的紙片,金色的陽光潑灑在雪和草的身上,帶著銅的氣息。此時的草原是寂靜的,沒有馬的呼吸。突然感覺冬日的唐布拉也是一個天堂,一個沒有人抵達的天堂,它靜靜地沉睡在世界的末端,遙遠得沒有人能夠抵達,草原上純淨的雪和風就是天堂的舞者,風中穿行的是哈薩克歌手略帶憂傷但卻深情的鏇律。歌和舞都在穿越千年時空,歌和舞都在演繹動人傳說。也許,我的夢就在不經意間落在了唐布拉。

傍晚的風是冷的,爐火映紅了哈薩克牧民被寒風吹紅的臉頰上。我醉倒在冬不拉優美的鏇律中,一曲《故鄉》從心底流出的呼喚,“誰不熱愛自己的故鄉和母親,總會思念,心情越來越惆悵……”歌聲來自草原深處,帶著山谷的回音,歌聲里有青青的山巒、青青的草原、盛開的鮮花、潺潺的流水……草原的氣息深入哈薩克牧人的血液之中,草原即是母親,母親即是草原。

哈薩克族的諺語說:歌和馬是哈薩克人的兩支翅膀。這兩支翅膀讓藏在深山絕密之處的唐布拉飛翔起來。雪落之前,一群群來自世界各個角落的遊人乘著風走了,帶走了五彩的唐布拉,留下哈薩克的歌聲和冬不拉憂鬱的琴聲。

雪來了,鋪天蓋地,世界靜寂無聲。

風吹過唐布拉的上空。

我看見一棵草睜開了惺松的眼睛說:春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