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的前一天,我們起了個大早,開始收拾行李。母親把衣服疊出稜角,哼著輕輕的調子,說:“今天咱們就回去啦。”方才出門,就接到哥哥的電話:“弟弟,你們幾點到呀,湖南這邊下雪了,好冷唷!”
我們提著笨重的行李,攜著激動的心,踏著輕鬆的步子,上了回家的路,候車亭里好不擁擠,哄鬧的人們興致高漲,把初冬的空氣圍得暖融融。我看著這些人,這裡的人們形態各異,樣貌不同,有操著四川話的農民工,有談天的婦人,有擎小孩在脖子上的父親。大家都擠在這個小小的處所,坐在椅子、騎著箱子、蹲在地上的隨處可見。很快便可以進站了,人群轟然起身,人們都緊張地跟緊隊伍,手裡緊緊攥著一張不菲的粉紅色的票,五步三回頭,生怕落了東西。
來到了另一個大廳,混亂的人群被列成隊伍,對應自己的歸屬地。隊伍盡頭是一扇扇閘門,四處有警員站崗,火車壓過軌道的聲音輕而易舉地穿進大廳,逃進人們的耳朵,那是希望的聲音,喧嚷的人群更加地騷動了。
守門士兵們時不時交談一下,倏地,全員就位,閘門一下子全部打開了,不安分的人群洪水般往外流,霎時,燈光明晃的候車大廳里空了大半,只剩下那些士兵們,握著保溫杯,望著回鄉人潮的影子,咽下一口滾燙的苦水,出神。
我們很快上了那輛綠皮火車,穿過窄窄的走廊,找到自己的床鋪,車廂里卻並不太吵,有時傳來耳語般的聲音,只有行李、箱子磕磕碰碰的聲音,或許是因為大家都互不相識,不免得有些尷尬、拘謹,不過這些人和我一樣,都有顆回家迫切的激動的心。
晚上,睡進短窄的床鋪,床板硬邦邦的,只好勉強臥靠上去,枕上漂得雪一樣白的枕頭,我心裡想,明早就能看到真正的雪了。列車發動,離開深圳,半夜,周圍均勻的呼吸聲和車輪一圈又一圈軋過鐵軌和枕木的聲音催人入眠,列車北上,氣溫隨之下降,睡夢中的人們裹緊了被子,憧憬著明天窗上大不一樣的景致。
一晚很快過去,我洗漱完,窗子上已經結滿了冰花,窗外是灰濛濛落霜的天,而天底下是無際的農田,綠黃交錯,其間有農屋稀稀疏疏地靜默著,讓人感受到日子的好。
早上九點,我們飛快地到站,出站,看到門外候著我們的外公、外婆和哥哥。
老哥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我們到家了。